十月十五日,巴中城。
守将宗权站在城墙上,看着萧穆大军急匆匆地分走约三万兵马往西去了。
副将喜道:“定是蒋儒将军率水军去攻广元了!”
宗权淡笑颔首。
自从知道萧穆带十万大军从荆州打了过来,大将军就猜到萧穆会北上巴中,为此早早定下了诱兴平帝入剑阁之计。剑阁道险,只要蒋儒率水军夺回广元并堵住剑阁道的北入口盘龙镇,兴平帝大军便成了瓮中之鳖,无路可逃。
宗权要做的,就是趁长安援军赶到之前,先歼灭围困巴中的这部分兵力,再迅速赶至广元,与蒋儒前后夹击,彻底击溃萧穆大军,到那时,让蒋儒这个水师将军去守城,他亲自镇守盘龙镇,便是裕朝再派十五万大军过来,短时间也休想破关。
待困死兴平帝,裕国军心大乱,大将军再带主力军北上,就算无法一口气攻到洛城,夺下汉中、长安肯定轻轻松松。
如今宗权手里有三万精兵,一次迎战萧穆的七万大军不是对手,分而破之却易如反掌。
十月十六日晌午,料萧穆大概已经走出百里地了,宗权命麾下士兵高声呐喊:“广元城已经被我大梁蒋儒将军率水军夺回,兴平帝被困剑阁,离死不远喽!”
“尔等速速投降,宗将军免你们不死!”
嚣张得意的呐喊清楚地传到了留守的四万将士耳中。
小兵们一听,心都慌了,萧老将军昨日匆匆离开肯定是去增援广元了,只带三万兵够吗?万一反被梁军所杀,皇上真的死定了?皇上都死了,他们还打什么?
军心迅速动荡起来。
赵瑾命大军集合,他带着七个指挥使站在大军之前,毅然道:“不错,皇上的确入了剑阁道,可他是带着十万大军去追击梁军主力了,离开之前,皇上在广元城留了两万精兵,另有一万精兵驻守剑阁入口盘龙镇,他梁国水军要戍守长江水路,撑破天只能分五万兵过来!”
“你们想想,水军在船上厉害,上了岸就像脱了水的鱼,能蹦跶多久?就那五万水军,既攻不破广元的城门,也攻不破险地盘龙镇,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分走咱们一部分兵力!”
“咱们老爷子是什么人?这一路他老人家算无遗策,可让大家打过一次败仗?这次他只带走三万兵,便是知道梁国水军都是软脚虾,咱们三万步军精锐就能把他们打回水里去,巴中守军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在那边瞎嚷嚷,故意乱咱们的军心,好给他们可乘之机!”
“兄弟们,咱们这一路攒了多少军功了,眼看着皇上就要打到梁国都城去了,咱们守住这帮败军还能再得一大份战功,要是因为他们三言两句就自乱阵脚丢了赏银,你们甘心吗?”
小兵们一听这话,立即又觉得有道理起来,皇上连朝廷的几l十万大军都能打败,老爷子也带着他们一路从荆州打到了这边,岂是那么容易败的?
“不甘心!”
“咱们不听他们放屁,等着拿军功吧
!()”
成功稳住了军心,赵瑾等将领松了一口气,可赵瑾担心宗权会半夜偷袭,一边交待士兵们和衣而眠,一边加强了夜间的巡逻。
十月十七日黎明,天还黑着,营门外突然传来了敌袭的号角声!
赵瑾一跃而起,抓起长./枪就冲了出去。
步兵弓箭手骑兵的阵型早就排列好了,短暂的慌乱后,骑兵、步兵分别与敌军交起手来,弓箭手也朝敌军后方密集发射箭雨。
一方偷袭一方有所防备,谁也没能占到多大便宜,最终还是要看战力。
宗权是梁国名将,年近五旬,手持一把长刀,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真正交战的时候,主将一来杀敌威猛,二来也最能影响士气,小兵们对自家将军有信心,打起来便会英勇无畏。
赵瑾虽然也是大裕朝的一员骁将,可他太年轻了,换成他爹赵良臣才能在名气威望上与宗权打个平手。
裕军一开始还占了人多的优势,交战半个时辰后,梁国那边就占了上风,裕国的小兵们只要瞥见宗权的身影,便吓得做鸟兽散了,这一散,只会死得更快。
眼看着自己的兵倒下得越来越多,在折损了将近一万士兵后,赵瑾一边躲避宗权的追杀,一边下令朝广元的方向撤军!
宗权冷笑,年轻人就是胆小啊,这个时候不往达州那边撤,还敢去广元投奔萧穆,简直就像遇到麻烦就去找爹的孩子。
追!()”
宗权一马当先,对裕军且追且杀起来。
裕军逃命心切,哪怕没吃早饭也跑得飞快,梁军渴望立功,又是睡足吃饱后发起的偷袭,此时精力充沛,始终紧追不放。
跑出巴中十里地时,三万裕军又折损了四千多,有的被杀了,有的跑不动投降了。
跑出巴中二十里地时,裕军只剩了两万兵。
“将军,他们没再追了,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一个小兵实在跑不动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赵瑾看着这两万筋疲力尽的士兵,派一个哨兵去后面盯着,一旦发现敌军追来了,马上就得继续逃。
休整了约莫一刻钟,哨兵骑马狂奔而来,两万小兵见了,不用赵瑾下令,赶紧抓起兵器继续往前奔逃。
蜀地多山,出巴中后其实已经进了连绵山地,只是中间被河流冲刷出了一片狭窄的平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村落,经年累月就走出了一条连通两座城池的通路,然而在这条通道中间,依然会出现几l处穿山而过的窄路。
逃出巴中三十多里路后,裕军前方就出现了一处适合埋伏的山段。
一个指挥使问赵瑾:“将军,这里会不会有伏兵?”
赵瑾:“不可能,宗权早被咱们困在巴中了,老爷子过来时肯定探查过,老爷子一过,两边都是崇山峻岭,梁军步军水军都过不来。”
刚说完,后面拐角处就出现了宗权等骑兵的身影,赵瑾一边安排自己这边的骑兵断后,一边带着步兵继续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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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杀杀地又死了一拨人。
轮到宗权大军要过这片山谷时,宗权的副将也有点慌:“将军,会不会有伏兵?”
宗权:“不可能,赵瑾这帮人是咱们一路追过来的,根本没有时间往山上安排弓箭手,萧穆急着去增援广元,一来他的三万兵尚且不够用,二来他也不知道咱们会何时出城打赵瑾,又哪里会在这边浪费兵力?被困的可是兴平帝,耽误了那边,他全家都得死!”
即便萧穆预料到赵瑾可能会败,可能会逃往这边,他也不会为了救下赵瑾而减少增援兴平帝的兵力,更何况萧穆救主心切,根本顾不上谋划什么了。
“继续追!”
宗权带着骑兵率先冲过了山谷。
可就在后面的两万多梁军准备全速跑过时,两侧山峰间突然冒出两排弓箭手,朝下就是一波箭雨。
惨叫声惊动了前方的百余骑兵,宗权勒马回头,就见自家的步兵正一批批地中箭倒下,而两边的山峰间约莫藏了三千左右的弓箭手。
三千,从三万人里分出三千弓箭手,他萧穆真是敢啊!
裕军负责断后的二十多个骑兵见到这一幕,就像被逼到山穷水尽的人突然发现了一条生路,高兴地大叫起来:“将军,老爷子给咱们安排了伏兵!”
“将军别跑了,梁军都被射成刺猬了!”
“都给我回来,别跑了!”
赵瑾一听,第一个折了回来,停马时就见山上的箭雨已经停了,梁国步军的尸体趴满了那段山路,只有宗权带领的百余骑兵以及三千多侥幸没有中箭的步兵跑出了那段“死路”。
赵瑾大笑,吩咐手下的步兵们:“行了,梁军只剩三千多人了,咱们有两万,磨也磨死他们,给我上!”
他带着身边的几l十个骑兵冲了上去。
宗权冷笑:“好小子,够有种,殊不知我宗权一人也能杀死你这两万步兵!”
握紧手中长刀,宗权朝赵瑾杀去。
其他骑兵也各自找到了对手。
山路狭窄,骑兵们在中间一挡,两边的步兵们暂且都没有往前冲。
赵瑾很快就不敌宗权了,其他裕国骑兵随时赶过来帮他抵挡两招,尽管如此,赵瑾也是险象环生,而后面的弓箭手们耗费了大量力气,又在山上,短时间根本赶不过来,不如继续留在原地截断宗权等人的退路。
梁国步兵被宗权激起了士气,挥舞兵器穿过骑兵之间的空隙朝裕军杀去。
宗权根本不像一个被埋伏的将军,打得十分从容,又一次压住赵瑾的枪后,宗权笑道:“贤侄不如归顺我大梁,以你的本事,我皇定会封你为将,你再给你爹修书一封,让他在大同起兵拥护我大梁,回头洛城破了,你们父子功可封侯,何乐而不为?”
他是真的欣赏这小子,一些老将都不敢跟他交手,赵瑾不但能在他手下坚持几l十回合,逃跑了居然还有勇气杀回来。
赵瑾嗤道:“我爹说了,他耿阗不过是仗着川蜀之险趁乱得了益州,论本事给我爹当个副将都不配,这种货色,也就你们这些井底之蛙愿意拥其为主。”
宗权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被这话逗得仰头大笑:“好……”
刚发出一个音,眼睛还半眯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利箭破空声。
只是他察觉得太晚了,亦或是大笑的姿势耽误了闪避,下一瞬,那箭就狠狠钉进了他的后心窝,力道之大,穿甲透骨。
宗权呆住了,赵瑾也吃了一惊,顺着利箭飞来的方向看去,一眼认出那道已经重新搭箭拉弓的纤细身影。
这一眼,赵瑾激动得想哭:“你在啊,刚刚在那边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没来!”
佟穗笑了笑。
老爷子说了,赵瑾根本挡不住宗权,一旦赵瑾败了,让宗权追到广元去,那边的三万兵马将腹背受敌。
所以,佟穗便在这里等着了,单独埋伏在宗权穿过山谷又因为步军遇袭而大概会停马的位置。
偷袭一位名将不够光彩,可谁让她是弓箭手呢?
他宗权打赵瑾,不也是以老欺少?
战场这地方,只论胜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