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林章安的手渐渐垂下, 他死了,双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口死了。
外面的天已全白, 门吱呀一开。
林惊雨转头,见是姜芙。
她看见林惊雨站在屋中惊愕了一下,目光移至床上她的丈夫, 死状凄惨。
她的女儿杀了她的丈夫, 她有些瞠目结舌地退后, 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林惊雨望着姜芙慌张的样子, 她波澜不惊,不紧不慢道:“你可以出去在官府面前告我。”
只要她出去, 守在外面的暗卫就会杀了她。
林惊雨不怕日后地府阎王前, 再多一个弑母的罪。
林惊雨以为姜芙要出去喊人,却见她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碎片, 擦干净水。
她摇了摇头, “我不会告诉别人, 林家对外就说林相暴毙而亡。”
她收拾好一切自觉地离开, 推门时, 林惊雨问,“为什么。”
姜芙转头笑了笑,“从前我没能爱护你,现在我也不会挡你的道。”
她推门离开。
姜芙的两鬓花白, 背影瘦了许多, 也沧桑了许多。
林惊雨静默地望着姜芙的身影, 日出东山,大片光照在她的脸上, 灿烂而又看不真切。
“想办法让她疯掉。”女子双眸微微眯起,“或者,让她病死。”
只有疯子和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没人会信疯子的话,没人能让死人开口。
林惊雨理了理袖口,最后环望了眼林宅,悄无声息地离去。
皇宫在张竹允与众官员的力挺下,萧沂称帝,无人敢有旁言。
萧沂望着大火之后的灰烬,飘向太阳。
又是日出,金光照在巍峨的皇宫,富丽堂皇,耀人眼。
金光照在男人凌厉的脸上,他的眸染成琥珀色,恍若雄狮,目光寂静,望着他的领地。
木二走过来,毕恭毕敬拱手道:“陛下,叛党余孽已全部诛杀,林缘君也死了。”
萧沂点了点头,又问,“王妃在墨竹轩如何了。”
“回陛下,王妃去了林府。”
萧沂眸色微动,目光从曙光下的皇宫,移至木二身上,“她杀了林相?”
木二点头。
“荒唐,昨夜如此危险,她不与人商量就跑出皇宫,万一有残存的叛军余孽捉住她,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放心,王妃去的时候带了暗卫,皆是上等护卫,定能保王妃平安,估摸着现在应已回宫。”
萧沂转身,准备去墨竹轩看看,走了两步,他停下。
木二不明所以。
萧沂目光移至木二下颚的一条疤,很长一条,划到耳根。
“孤记得你这条疤,是在孤十二岁时,在野外遇到了野狼,你为了保护孤,摔下山坡,下巴被树枝划破,流了很多血。”
木二一笑,“陛下竟然还记得。”
萧沂道:“木二,你于我有恩。”
木二拱手,弯腰道:“保护陛下,是属下的职责。”
萧沂朗声一笑,“木二,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陛下,十年。”
十年,真久,萧沂笑着笑着,唇抿成一条线,他又望着天,“那你跟着父皇几年了。”
木二目光一愕,片刻后,他道:“十一年。”
萧沂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感叹道:“原来这么早,他就把棋下在我的身边。”
萧沂转头看向木二,他腰弓得很低。
萧沂问:“你为何不背叛我。”
木二道:“属下从一开始接到的任务就只有保护陛下,忠于陛下。”
萧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拍得沉重。
“好。”
随后转身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父皇,你下的这盘棋,实在是好。
*
林惊雨回到墨竹轩,换了身衣裳,喝了杯茶,靠在案上不知不觉睡着。
想来她也算是一夜未睡,老天可不能辜负她。
不然她非掀了这天不可。
带着这样的想法入梦,梦里她梦到她的封后大典,她正端庄得体憋着心中抑不住的喜悦册封之时,有一只老鹰叼走了她的凤冠,她正嘟囔着晦气,下一刻萧沂痛斥她后宫干政,把她打入冷宫,变成庶民和冷宫里的那群疯掉的妃子对山歌。
吓得她连忙醒来,气不过骂了萧沂一句昏君,忘恩负义。
最后安慰自己,还好是梦。
抬头看见萧沂那双眼睛时,她又希望现在是梦。
“殿下……”
萧沂不知何时坐在她身旁,喝着她方才喝过的茶,听见她连名带姓骂自己是昏君时,转头意味不明地看向她。
今日在朝堂之上,都未有人骂他是昏君。
林惊雨是第一个骂他是昏君的人。
他不以为意道:“你又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了。”
“梦见你把我打入冷宫。”
林惊雨忽然意识到萧沂已称帝,今时不同往日,皆说伴君如伴虎,她回忆后宫那群女人的样子,于是低着头,声音柔了柔。
“不知陛下,从百忙之中抽身来臣妾这里所为何事。”
萧沂皱了皱眉,她的声音古怪,假得不能再假。
恍若刚认识她的时候。
萧沂不自然轻咳了一声,又耐着性子道:“你昨夜也太过急躁了些,如今皇城依旧危机四伏,你贸然出宫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林惊雨蹙眉,他在质问她。
她也不掐着嗓子,抵着脑袋撑在案上道:“我这不平安回来了,再说了,若我不杀了林相,你和那群老顽固能让我当皇后?”
“你可以再等等我的,林相那我自有办法,你日后做事,不要这么擅作主张,可以与我商量商量。”
“等等,等多久。”林惊雨转头,盯着萧沂的眼睛,“说到底,你就是还盯着林家的势力,说不定你还盘算着,借林相的由头,迟迟不册封我,就这样耗死我一辈子。”
她字字句句控诉他,萧沂被气笑,“林惊雨,说到底你就是不信任我。”
林惊雨道:“不是我不信任你,是我不相信当皇帝的你。”
她始终都有一道防线,她可以与他一起在苦难里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但不能全心全意一个帝王。
萧沂望着她,紧紧注视。
“林惊雨,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你是否爱我。”
林惊雨不解道:“我向你说过很多遍啊。”
“我是问真的。”
他目光炯炯望着她,林惊雨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她觉得萧沂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她问郑小娘的样子。
而她像具死尸,张着嘴发不出声。
喜欢很简单,但爱很沉重。
她不敢轻易下定论,也从未想过她会爱上一个男人。
爱上一个男人,是多了一个软肋,是飞蛾扑火的存在。
一个从小没有被好好爱过的人,更不知道爱是什么感觉。
她只知道在床上,爱咬萧沂的脖子,恨不得咬死他,把他抓得伤痕累累,以此感到欢愉。
林惊雨撑着下巴,缓缓靠近萧沂,盯着他的眼睛。
“床上算吗?”
萧沂眉间一蹙,狠狠呼了口气,似是对她的无奈。
非常无奈。
“林惊雨,你让我觉得我就是你泄欲的工具,一个男妓。”
林惊雨反驳,“陛下也不能这么说,陛下不也是爱上我的身体吗?贪恋我的皮囊和……”
林惊雨轻咳了下,“反正,谁也别说谁。”
她说着又安慰,“陛下就知足吧,臣妾此生只能找你一个男妓,陛下就不一样了,这后佳丽三千,有你享福的,不过我先说好,我可不许任何一个人爬我头上,但凡有人在我面前嚣张,莫怪我心狠手辣。”
她叽叽喳喳说着。
忽然萧沂沉声道。
“我爱你,且只爱你一个人。”
林惊雨一愣,又点头,“我知道。”
萧沂叹了口气,“罢了,与你讲也白讲。”
他像是在骂她蠢货,林惊雨不敢骂他,只能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在身后咒骂他。
张着嘴时,萧沂忽然停下。
“是,我就是爱上了你的身体。”
林惊雨张着嘴一怔,“啊?”
紧接着他转过身,径直走向她,将她抱起直往床上走。
林惊雨捶着他的胸口,苦口婆心道:“陛下,你才刚称帝,还有许多政务和先帝的丧事要处理。”
他爹的棺椁还在灵堂摆着未下葬呢!
萧沂轻飘飘道:“无妨。”
说着就脱了外面的大氅,俯身吻上她的脖子,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肌肤,林惊雨抬起萧沂的脸,他的双眸已满是情欲,因被打断而不满。
“你这是白日宣淫,是昏君所为。”
萧沂不以为意一笑,“你方才不是骂过我了吗?我就是昏君。”
说着他吻上她的唇,撬开她的唇齿,她只能骂着,咬着他的舌头接受。
林惊雨觉得萧沂就是个昏君,才坐上皇帝就原形毕露。
院子里的雪在阳光下闪着光,使得墨竹轩更亮,屋内光照下,每一处都无比清晰。
他却逮着她使劲折腾,不休不止,像个不会疲劳的打桩机械。
从床上,到窗边。
最后,他吻着她的鼻梁,“林惊雨,说爱我。”
她不耐烦道:“行行行,爱你。”
她把爱化作无数咬痕和血淋漓的划痕。
从晨间到中午,林惊雨极少有喘息的机会,筋疲力尽趴在床上。
她觉得她恨萧沂。
愤愤咒骂他,咒骂到最后,她睡了过去,一直到夜里,她听见稀稀疏疏的动静,紧接着闷哼地睁眼。
颠簸之中,一双黑眸与她对视。
林惊雨骂道:“萧沂,你野狗啊!”
耳边是他的朗笑:“体现我有多爱你。”
“有病。”
这之后,林惊雨开始生萧沂的气,怎么也不理睬他,他一个皇帝亲手给她做菜做饭,她看也不看一眼。
索性给她金银珠宝,她看了一眼,不再看第二眼。
后来叫她搬去坤宁宫,不必等册封之礼,她犹豫许久,摇了摇头。
“坤宁宫离乾承殿近,怕陛下太爱我的身体,半夜兽性大发。”
萧沂咬着牙,“林惊雨,你好样的。”
“多谢陛下夸奖。”
就连他的登基大典,她都未去。
直至,萧沂登基前一个时辰,一身龙袍走到他们的小院子,把手中的凤玺塞给她。
他头戴珠冠,玄色冕袍拖地,金丝祥龙御飞腾云,长身玉立在院子里,望着躺在竹椅上晒太阳,抱着凤玺眼睛骤然一亮,又茫然看向他的林惊雨。
萧沂轻咳一声,“我给你留了个皇后的位置,你来不来。”
他想与她一同走上太和殿,走上他们志同道合的权利之巅。
携手受万民跪拜。
林惊雨蹙了蹙眉,望着眼前的男人,晨曦的光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他的双眸格外真挚。
普天之下,还没有一个皇帝在登基之日,与结发之妻一道走上太和殿,她或许此刻该跪下来痛哭流涕。
暖阳下,一阵风吹过,瓣瓣梅花飘零。
林惊雨轻启唇:“废话。”
她摸着凤玺,“不过,本宫的凤冠上要镶十颗夜明珠。”
第92章 第 92 章
她答应了。
萧沂朗声一笑, “好。”
他抬了抬手,等在院子外的侍女和太监纷纷走来,抬了一架华丽凤袍, 金丝绣凤霞帔,边上镶嵌白润的珍珠,底部还悬着两竖流苏, 华服上鸾鸟朝凤栩栩如生, 是权利与尊贵的象征。
侍女端着一顶凤冠上前, 九龙九凤, 金翠交辉,十颗夜明珠一颗不差在阳光下耀眼,
林惊雨摸上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神色感慨。
直至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你若实在感动,今夜与孤吃一顿饭报答也成。”
林惊雨转头, “臣妾没有感动, 这是陛下欠臣妾的, 谈何报答。”
此话一落, 两旁的太监宫女身子低了低, 大气也不敢出,等着龙颜大怒。
这新皇后,在陛下面前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却听,陛下温润一笑, “好, 都是我欠你的, 行了,快去把凤袍换了, 把凤冠戴了,一会陪我去走路。”
他说得像是让她收拾衣裳,和他去散步一样。
“行,一会和你去走路。”
林惊雨转身,十几个宫女跟着她进去,细心替她打扮。
灯火珠光交映下,林惊雨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穿得雍容华贵,因喜悦而容光焕发,红润有泽,绛唇皓齿,纤细的手指摸上额前的凤凰花钿,笑了笑。
金丝凤凰昂首,衣袂大展长长拖在地上,宫女把霞帔披在她的肩上时,身体又重了重。
等到把沉甸甸的凤冠戴在她高高的发髻上时,如山压顶。
虽重,林惊雨依旧望着镜中的自己,挺着腰,姿态端庄,似是在欣赏自己的一身荣华。
直至萧沂走进来,林惊雨的服饰差不多皆已穿戴完毕,宫女见皇帝进来,行了行礼。
林惊雨瞥了眼镜中的萧沂,“陛下怎随意进来了,万一臣妾还在换衣裳。”
萧沂抬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不以为意道:“老夫老妻了,什么没见过。”
他望着镜子里林惊雨嘴角的笑意,他也跟着笑了笑,“怎么样,新衣裳还合身?”
合身得不能再合身,仿佛量身定做。
林惊雨不知,萧沂早在半年前,就让人给她做衣裳,他活着就看着她穿上凤袍戴上凤冠的模样,他死了就让她抠了上面的金银珠宝跑路,总不至于饿死。
不过好在,他活着,可以看到现在她笑着的模样。
林惊雨道:“合身,就是太重了些,尤其是这凤冠,快把我脖子给压断了。”
他轻描淡写道:“你若实在嫌重,我给你拆几颗夜明珠下来减轻重量。”
林惊雨皱眉,摸着夜明珠,“不,那我宁愿累着。”
恍若那是她的宝贝,她苦了自己也要守着她的宝贝。
萧沂薄唇微扬,拖着龙袍走过来,抬起手道:“走吧,孤的皇后,跟孤散步去吧。”
林惊雨眉尾一扬,把手搭上,“好啊,臣妾愿与陛下一道同行。”
萧沂握紧,拽在手心里。
身后是长长的礼仗。
朝臣们对皇帝和皇后一道出现感到惊愕,打张相和齐将军起了个头下跪,其余的纷纷跪下,俯首称臣叩拜。
朝日初升,金色的光芒洋洋洒洒而下皇宫的琉璃砖瓦,太和殿金光普照,恍若天宫,九十九道阶梯长路漫漫,四周是悠扬的鼓乐。
林惊雨忽然有些感慨。
真高啊。
这条路真长,他们走了许久,经历重重磨难终于走到了这里。
站在上面,站在权势之巅,受万民俯首叩拜,站在太和殿上,隐隐可见皇城,在一声声皇上皇后万岁之中。
林惊雨想起了儿时。
也曾有两个孩子站在高处,一个浑身脏兮兮,一个伤痕累累。
两个孩子彼此不认识,却许下诺言。
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然后站在最高处,让从前欺负他们的,看不起他们的,皆匍匐在他们的脚下。
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称王。
却不承想,有一日,他们的世界融合。
林惊雨转头看向萧沂,他亦是转头看她。
林惊雨维持着端庄体态,小声问,“陛下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忆起了些从前过往。”
林惊雨一笑,“这么巧,臣妾也是。”
从前的衣衫褴褛,此刻龙凤呈祥。
时过境迁,感慨万千,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萧沂,我们走过来了。”
萧沂一笑,“幸好,我们走过来了,幸好,身边有你。”
*
登基之礼结束,乾承殿,林惊雨端庄得体进来,萧沂使了个眼色,殿里的宫女太监皆告退,林惊雨褪了华服,摘了凤冠,不顾礼仪规矩,擅自躺在萧沂的龙床上。
他的床可真软。
林惊雨趴在上边,惬意悠哉。
萧沂用清水净手,擦了擦,走到床边给林惊雨捏肩。
“左边一点。”
“对,就这么。”
“你重一些。”
她倒是会使唤他,萧沂无奈道,“林惊雨,全天下敢使唤皇帝的,怕是只有你了。”
他清润的嗓音中带着笑意,林惊雨嘁了一声,“我看陛下倒挺乐意被我使唤。”
“嗯,这辈子就是给你操劳的命。”
“别,臣妾可没那么大荣幸。”
萧沂的御前太监端上羹汤来,林惊雨随意瞥了眼,越看那个太监越眼熟。
那太监抬眼,看见林惊雨,作贼心虚地赶忙低下头。
林惊雨嗤笑一声,“小华子,三年不见,你平步青云,日子滋润啊。”
那太监连忙跪下磕头,“娘娘饶命啊,小华子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全是公主殿下逼奴才的。”
萧沂不明所以,问林惊雨,“你认识?”
林惊雨回答:“当年把太子的行程与你的行程对调,让我意外走错船舱,下错药的人就是他。”
萧沂点了点头,“那孤是该好好赏赏。”
林惊雨一愣,不免怀疑,若是那个卖情药给她的算命骗子出现在他面前,他是不是还得重重赏人家。
昏君所为。
她越发有了皇后职责的使命意识,在关键时刻规劝大启皇帝,替他萧家列祖列宗,好好看着他,以免他日后真成昏君,不然大启灭了,她这皇后也做不了。
念在小华子,为人所迫,且误打误撞真让她押对人了。
她就暂且不追究。
但这大启的政事,她得想着怎么插手,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不至于日后萧沂厌倦了她,或者又深深爱上哪个女人的身体,夺去他所赋予她的所有的权利,在这世上只有握在自己手上的权利,才是真真切切的。
老皇帝说得没错,她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林惊雨静静地看着萧沂,她想,她得要个孩子了。
生下嫡长子,好等萧沂昏庸或者负心之时,去父力挺儿子登基,自己则垂帘听政。
她越想,越觉得早些生个孩子了,此事刻不容缓,她早筹谋,早打算。
萧沂被这炽热的目光灼烧得不适,他转过头,看着她如狼似虎的双眸,不知打什么算盘。
他皱了皱眉,“你盯着我做什么。”
小华子已经退下,林惊雨托着腮,那张惊心动魄的脸脂粉未褪,如同池中粉莲。
林惊雨勾起唇,缓缓爬起身,伸手搂住萧沂的脖子。
萧沂瞥了眼她的纤纤玉手,目光又移至她凑近的红唇。
她香软的唇轻吐芬芳,细语道:“陛下,臣妾的肩被霞帔压得好疼,你帮臣妾看看,是不是红了。”
她此刻勾缠着他的样子像极了个妖后。
萧沂神色平淡,伸手剥下她肩上的衣裳,果然有红痕,在肤如凝脂的肩上,如同雪地里的红梅。
“嗯,果然红了。”
林惊雨凑上香肩,“那陛下快给臣妾吹吹。”
林惊雨等着萧沂那个衣冠禽兽的伪君子把持不住,兽性大发。
却只等来肩上清凉,凉飕飕的。
林惊雨睁开眼,见萧沂手里拿着一个瓷瓶,在给她抹药。
啧,还搞情趣。
萧沂何时这般磨磨蹭蹭了,林惊雨等着萧沂给她擦完药,等着赶紧步入造储君的主题,他却起身,正人君子道。
“我还有政务要处理,你先歇息,晚上等我回来。”
“哦。”
他莫不是不行了。
林惊雨望着萧沂离去的背影,招了招手,探枝走过来,林惊雨吩咐道:“探枝,你去抓些大补的药。”
她想着每日放在萧沂的饮食里,大补烈药喝着吃着,她就不信萧沂给不了她一个孩子。
萧沂走出乾承殿,手里还有残留着林惊雨的余温,以及她那张藏不住小心思的脸。
嘴角缓缓勾起,抑不住一笑。
*
养心殿,张相和齐将军向萧沂汇报朝中近况。
一切政务处理完毕,皇帝却愁眉苦脸,似有心事。
张竹允问,“陛下心中可还有烦心之事?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献绵薄之力。”
齐旭也跟着拱手。
只听皇帝轻描淡写,脱口而出,“如何让一个女人爱上自己。”
张竹允和齐旭一愣。
彼时,小华子正端上茶,萧沂目光与他对视,小华子赶忙道:“奴才是太监,奴才这辈子不敢妄想这事。”
他又看向一旁的木二。
木二拱手,“属下没有娶过妻,属下也不懂。”
于是萧沂目光移至底下的两个人身上。
他轻咳一声,漫不经心道:“两位爱卿皆已成婚,可否为孤解答疑惑。”
张竹允拱手:“臣与婉婉乃是彼此一见钟情,循序渐进之中深深相爱,还是由齐将军来解答吧。”
齐旭拱手:“陛下知晓的,臣是公主先爱上的臣,至于为何爱上,大抵是臣幼年救过公主,且臣生得英俊潇洒,女子难以不爱……”
他孜孜不倦讲着,张竹允轻咳一声,“齐将军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萧沂摆手,“罢了,问你们两个也白问。”
他说完,外面传,长宁公主求见。
“允她进来。”
萧珠进来,一点也不畏惧,还是像从前一样,“我说齐哥哥怎么迟迟不来赴约,原是被皇兄押着呢。”
走近了萧珠才行礼,“参见皇上。”
萧沂一笑,“不必多礼。”
萧珠起身,“有什么琐事谈这么久。”
齐旭凑到萧珠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萧珠笑出声,“皇兄现在急了,当初我说帮皇兄俘获皇嫂的心,皇兄自己偏不听。”
萧沂扫了她一眼,“你有办法?”
“那是自然,女人最懂女人了。”
“那你说说。”
萧珠昂起头,“先前皇兄不听,现在晚了。”
萧沂道:“华阳湖上工匠前不久造的船,你可喜欢?”
萧珠连连点头,“喜欢喜欢,自然喜欢。”
萧珠轻咳一声,“这女人啊,都喜欢胭脂水粉,首饰衣裳之类的。”
“孤知道,孤早送了。”
且源源不断,宫中的制衣局和内务府,宫外的绣纺阁和珍宝阁,最好的绣娘和工匠,隔三差五给她送去最流行最精致昂贵的衣裳首饰。
“那皇嫂最喜欢什么。”
萧沂想了想,钱和权。
这下面的送上来什么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哪次不是往她库房里搬,全进了林惊雨的兜里。
至于权,后宫之权他给了,执政之权……
萧沂道:“她喜欢的我都给了,没给的,往后慢慢会给。”
萧沂让萧珠无话可说,她想了想,又道:“如何让一个女人快速地爱上自己,这女人啊也是要有危机感的,不如皇兄和别的女子装模作样亲近亲近,让皇嫂吃醋,在意皇兄。”
萧沂皱了皱眉,“孤突然觉得,这买卖有些亏了。”
萧珠不明所以,反驳道:“哪亏了。”
萧沂道:“孤不屑用吃醋,用和别的女人亲热,来让一个女人爱上自己。”
这跟伤害没什么差别,况且依他了解的林惊雨的性子而言,这样会把她越推越远。
*
彼时乾承殿,林惊雨熬好了十全大补汤,正等着萧沂落网。
她等了许久,等到困了。
罢了,孩子先无所谓,孩子娘困了,她先睡了。
等到她要睡下时,萧沂回来了,她忍着困意又爬起,笑着把汤端给他。
“陛下上午登基,又处理了一下午事务,定然累极了,臣妾给陛下熬了碗汤,暖暖胃。”
她贤惠至极,一副柔情脉脉的样子。
萧沂接过,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全喝完了。
“怎么样,好喝吗?”
说实话,不太好喝,因为放久了,还有些冷了。
萧沂点了点头,“嗯,好喝。”
“好喝就行。”林惊雨又贤惠地伸手,替萧沂宽衣解带,“陛下劳累了这么久,臣妾给陛下备了洗澡水,陛下快去沐浴吧。”
萧沂握住她的手,“不急。”
林惊雨一愣。
“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惊雨皱了皱眉。
而后一脸困意,不明所以地被萧沂带到了城墙上,帝后二人不拘小节,席地而坐。
她一脸困意,打着盹问,“陛下带臣妾来这干什么。”
他道:“看风景。”
林惊雨望着黑漆漆的天,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看月亮?林惊雨又望向背后,巍峨宫殿上的月亮。
她不确定问,“陛下,我们是不是坐反了。”
他无奈地掰过她的脸,“确定,没有坐反。”
他的手炽热,可能是十全大补汤的缘故,林惊雨的脸微微发热,但她无暇顾及。
她要回去睡觉,而不是闲得空吃,在深更半夜,黑灯瞎火里陪萧沂在这捉鬼。
想到这,她不免怀疑,萧沂是不是吃药吃傻了。
她准备掰开萧沂的手起身时,天空忽然炸开无数烟花,姹紫嫣红,流光溢彩,如同万花筒。
绚烂的光色照在二人的身上。
林惊雨不困了,惊讶地望着天上的烟花。
“陛下,快看烟花。”
萧沂望着她一笑,“嗯,看到了。”
林惊雨又诧异,“这烟花,陛下放的?”
他回答,“不是。”
林惊雨笑了笑,“怎么可能,不然你怎么会提前知道带我过来。”
“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清润的声音,与风一道拂过耳畔。
林惊雨转头,烟花的光勾勒萧沂的轮廓在绚烂的夜色之中。
许是因为烟花的声响,心脏随之跳动,跳得有些快。
第93章 第 93 章
烟花散尽, 心跳依旧如洒在地上的珠子。
躁动,狂热。
漫天烟花绚烂,眸中倒映彼此。
林惊雨盯着他的眼睛问, “那……陛下为何要带臣妾来看烟花。”
他不假思索道:“讨你欢心。”
林惊雨愣了愣,胸口有东西呼之欲出,到最后冷静下, 她不合时宜问, “陛下是有事求臣妾吗?”
一反常态, 必有猫腻, 林惊雨认定他别有所图,毕竟萧沂绝不是个浪漫, 会讨女子欢心之人。
除了对她阿姐, 可不就是别有用意。
林惊雨继续道:“那陛下可找错人了。”
她顺便旁敲侧击,“臣妾身在后宫,林家如今又倒台, 臣妾没多大权势, 帮不了陛下的忙。”
萧沂无奈皱起了眉头, 伸手掐了掐林惊雨的脸。
林惊雨:“陛下掐我也没用, ”
萧沂松开手, 改捧着她的脑袋,“我是在想,你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
林惊雨睁着眼,仿佛在说都是钱权势力, 阴谋诡计。
萧沂松手, “罢了。”
“烟花看完了, 我们回去吧。”
萧沂起身,手伸向林惊雨, 月光皎皎,白皙的手指如玉,林惊雨握住,指腹肌肤炽热相连,由他将自己拉起。
回去后,萧沂屏退屋里的宫女和太监,林惊雨边解衣裳,边嗔怪道:“华服难脱,你把探枝屏退了,谁来给我脱衣裳。”
灯影摇晃,林惊雨站在屏风后,忽然有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褪去她肩上的云袖。
“孤不能辜负皇后的一片心意。”
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颚,唇瓣覆上一片湿热,摩挲勾缠。
萧沂的半张脸映着烛光,闭着眼,鸦睫低垂,如痴如醉吻着她的唇。
林惊雨在柔情之中缓缓阖上眼。
一切为了孩子。
可抵到山花烂漫之时,一切又变得欢愉,心底的欲望被剥开,又被满足。
享受其中,纵欲其中。
翌日清晨,林惊雨醒来,萧沂已下完早朝,坐在她的床头看折子。
林惊雨道:“陛下怎么不喊臣妾起来,生为皇后,睡到日上三竿,成何体统。”
他不以为意道:“孤在这个位子一天,你睡到日落西山,月上柳梢头也无人敢说你的闲话,再者你昨日劳累,是该好好歇息歇息。”
林惊雨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可转念一想,许是自己矫情了,他说的是白日的登基大典。
彼时,侍女端来备好的“避子药”。
苦褐色一碗,真假难辨,林惊雨为以防万一,萧沂不想让她生下头一个孩子,警惕她掌权,于是装模作样演一场戏。
表面避子药,实则里面是补药。
可味还是一样,浓烈的苦味扑鼻。
林惊雨观察萧沂的神色,他好像有些生气,她伸手接药时,他夺过倒在盆栽里,可怜了林惊雨的花。
“是药三分毒,以后这种药你不必再喝。”
林惊雨见此调笑,“不喝,难道怀了孩子生下来吗?”
“那便生下来。”他道:“我们又不是养不起。”
这与林惊雨所想反了反,她靠着栏道:“陛下喜欢我生的孩子吗?”
萧沂目光灼灼:“爱屋及乌,我会很爱我们的孩子。”
他说爱屋及乌。
他爱她?爱她的身体,还是爱她。
林惊雨忽然有些想不通了。
*
萧沂后宫无妃,故林惊雨的日子还算清闲,时而去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
今儿个,慈宁宫摆满了画。
林惊雨进去,以礼请安,太后正捧着画,一见林惊雨进来,笑着招手,“妉妉来了,快过来,给哀家参考参考,哀家正眼花缭乱。”
“母后好生兴致,还赏画呢。”
林惊雨走近一看,却发现都是些妙龄女子画像,下面标着家世姓名,从一品官员之女一直到芝麻小官。
“这家世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好,虽说哀家盼着林家好,但作为皇后总要有替陛下开枝散叶之责。”说着太后抬了抬手里的画,“不过啊,哀家还是挑了几个林氏的女儿,你瞧瞧,怎么样,哀家也是为你好,这后宫孤单,哀家叫几个林氏的姑娘给你解解闷。”
打小就没见过的人,能解什么闷,不争风吃醋打起来才好。
虽说她知道迟早有一天萧沂会后宫佳丽三千,历代皇帝皆是如此,但皇宫乌泱泱一片,她是个喜清静的人,不喜聒噪。
她没那心思挑画,可作为皇后,也免得被朝中老迂腐上折子道她善妒,林惊雨还是一笑,“一切全凭母后做主。”
太后欣慰道:“母后就知道没有看错人,妉妉才是最适合做皇后的。”
林惊雨去完太后那,又去了太皇太后宫中一趟,无非是些抄写经书,听太后叨唠多子多福。
其实林惊雨不想生太多孩子。
有个不白眼狼的儿子就够了,倘若是生个姑娘,虽说皇位难搞了些,但无妨日后她借腹生子从萧沂的妃子里生的过继一个就好了。
姑娘若是有谋反之心,那更好了,省得麻烦养别人家的孩子,她直接挺她姑娘登基。
此想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坎坷难行。
可一旦想了,林惊雨忽然沉思,不如她老娘先把萧沂踹了登基也成。
天马行空,想着想着,经书写乱了。
太皇太后依旧在讲子嗣的事情,没注意她写乱了,还让宫女端上来一碗汤药。
“皇上批奏折也累了,这药你给他送去。”
林惊雨自然知道这补药补的是什么,她让婢女收下,太皇太后已经开始催她过去,于是她只得退下,带着补药过去了。
想必此刻,萧沂应该还在批折子吧。
林惊雨才踏进一脚,就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下,继续往里走。
见一个宫女衣衫半露跪在地上,萧沂坐着,看不清神色。
这是……已经发生了,还是没发生。
见林惊雨进来,萧沂神色一诧,瞧着要解释。
林惊雨心中是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强装淡定,如此小风小浪,她这都挺不过还如何做后宫之主。
她笑着让探枝端上来补药:“看来这药送得及时,陛下快喝,事前充沛,事后补肾。”
萧沂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恍若外面的天,黑云压城城欲摧。
紧接着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爬过来,朝林惊雨磕头,林惊雨以为她是要个名分。
她哭着道:“求皇后娘娘饶命,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惹怒了陛下,求娘娘饶命。”
看来,还未发生呀。
林惊雨打量着眼前的宫女,小巧的鹅蛋脸格外精致,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垂怜,说不上国色天香,也算是沉鱼落雁,萧沂他竟不为色所迷惑。
林惊雨问,“你是哪当差的。”
“回娘娘,养心殿。”
原是御前宫女,宫里的娘娘不少是御前的宫女,模样俊的宫女想靠着自己这一张脸飞上枝头,也是常有的。
不过是想从底层爬出,赌一个你情我愿,换往后荣华富贵。
林惊雨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赌错了人,尚在后来又扳回一局。
林惊雨淡然道:“你日后去浣衣局当差。”
“多谢娘娘饶命。”
闹剧散后,林惊雨看向萧沂,他脸色依旧阴沉,目光幽幽地望着她,似是在埋怨,还有些委屈?
他生气委屈做什么,又不是他掉块肉,美人自荐枕席,反而便宜他了。
还是说,她突然到访,打扰他了。
林惊雨坐下,执起茶抿了一口,“你若是实在留恋,我可以帮陛下叫回来。”
林惊雨没有看萧沂的神色,她想起太后宫中那数不清的画,“不过陛下也不用烦忧此事,臣妾今日与太后商议过,等过几个月,给陛下办场选秀,什么样的姑娘,陛下随意挑。”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那些家世显赫的,臣妾还是劝陛下掂量掂量。”
她说了一大堆,萧沂没声,林惊雨当他是默许了。
忽然一只手掐住她的后脖颈,将她转了过来,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昂头,注视着他的双眸,让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自己的眼睛里也只有她。
“你说的那些,孤全不听。”
他声线平淡,却又像是在警告。
爱听不听,真难伺候。
林惊雨难受地扭了扭头,想从他的手指中挣脱。
他忽而一笑,像个疯子,傻子。
“林惊雨,我满足你的心愿。”他又轻蔑地望向补药:“这药,我也从不需要。”
林惊雨还没搞清楚什么心愿,他已吻上她的唇,撬开她的唇齿,将方才的埋怨与委屈,全部化为舌尖摩擦的欲望之火。
他吻得格外热烈,林惊雨快要窒息,辗转间便已紧密相贴,喘气之际,萧沂捧着林惊雨的脸,望着她在他身.下迷情乱意的样子,她的双眸蒙上一层雾,如一泓秋水,看起来含情脉脉,满是浓浓爱意。
萧沂问:“林惊雨,你爱我吗?”
林惊雨在床上时最爱他。
爱咬他,爱抓他。
他们都不是喜欢温柔之人,从来都是在床上抵个你死我活,恨不得捣碎,碾死彼此。
可今日,到后半夜,林惊雨整个人裹在温水里,无数杨花吹拂,蜻蜓点水弥漫全身。
这种感觉不好受,像是一种折磨。
折磨之中,那个罪魁祸首吻上她的鼻梁、眉心、耳朵,在她耳畔道:“林惊雨,你爱我吗?”
她随便像以往道:“爱。”
“有多爱。”
她道:“很爱,非常爱。”
他将她捞起,满足她的欲望,朗笑道:“我也很爱你,非常爱你。”
良久,他抱住她,“不过,我觉得我更爱你。”
后来,选秀取消了,林惊雨听闻萧沂在慈宁宫,恭顺地与太后吵了一架,不知怎的又恭顺地把太后请去了宫外行宫,以太后生病,需以温泉静养为由。
第94章 第 94 章
又是一年除夕, 可怜萧沂除夕之日还要早朝,下完早朝批折子。
没有选秀,没有后宫妃子, 林惊雨依旧安闲悠哉地待在坤宁宫,看话本子,这坏习惯是长宁传给她的, 给她带了一堆痴男怨女的缠绵悱恻的爱恨情仇故事。
原先在林府, 忙着斗姜芙, 忙着跟郑小娘顶嘴, 阿谀奉承在林章安面前惺惺作态,还要愁着自己的荣华富贵, 哪有工夫去看这些东西, 更何况,她从前,最瞧不起这些东西。
就算后来嫁给了萧沂, 闲时都忙着顾弄花草作物, 再和萧沂斗几句嘴, 且若被萧沂知道她看这些东西, 还不得惹上笑话。
前几日, 长宁公主丢下几本话本子走后,林惊雨本是不屑地,好奇地翻了几页,紧接着一页接着一页, 不知不觉就看完了一本。
这东西上瘾, 看得不知天昏地暗, 不知萧沂何时走到她身后,直至书上浮现一道黑影, 彼时书上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诉说海誓山盟,在雨中激情热吻,一行行皆是缠绵。
林惊雨转头见萧沂一张意味不明的脸。
她赶忙阖上,脸色一红。
倒不是害羞,而是她看这种东西被抓包,他定会笑话她,没脸没皮道他忙于朝政,她空守床榻寂寞。
她才没有。
只见萧沂抬起身,走向别处,“看吧,我不笑话你。”
林惊雨的神色似是狐疑。
他平静解释:“女儿家皆喜欢看些缠绵悱恻的话本,你虽成了婚,年轻一回也是好的。”
“臣妾二十芳华,年轻得不能再年轻。”
林惊雨瞪了他一眼,又打开书。
这一看就是个通宵,后半夜里萧沂醒来,见林惊雨眼下青黑,捧着话本,双目炯炯有神。
到后来,连着几天,她都一门心思扑在话本上,吃饭看,睡觉看,他跟她说话,她随意敷衍。
床上他像条蛇,搂着她从嘴角亲到全身上下,她有了欲望,一阵鱼水之欢后,她拍了拍他的脸,“臣妾还有个情节没看完,再看会儿,陛下早睡。”
她转身继续捧着话本,独留他轻喘着气,眸中欲望还未褪去,又不得不忍着,将燃烧的火焰又包裹住。
翌日除夕早朝过后,养心殿,齐旭瞧出萧沂闷闷不乐,问他怎么回事。
萧沂抬起脸,脸色有些阴沉,“萧珠出得什么馊主意,你让她往后别给皇后送话本了。”
前几日,萧珠兴冲冲地告诉他,有一个让林惊雨神不知鬼不觉爱上他的绝佳好办法,给她灌输话本里的那些情情爱爱,自然而然爱上他。
法子用了,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惊雨心里只有话本。
林惊雨连着几日敷衍他。
甚至有时候,理都不理。
萧沂有些烦躁又郁闷地闭了闭眼,萧珠的计划,他以后是半点也不会采纳。
忽然小华子过来,递上一双靴子,针脚生疏,上面绣的龙似一条壁虎,老虎像一只猫。
齐旭瞥了一眼,“内务府怎么办事的,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都往皇上跟前送。”
小华子连忙道:“陛下,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缝制的靴子,说是给您的除夕礼。”
齐旭连忙拍了下自己的嘴,胆战心惊看向萧沂。
只见他方才脸上阴霾褪去,嘴角扬起,瞎着眼摸着靴子道:“皇后有心了,孤很喜欢。”
而后他看向齐旭,“今日还有事吗?”
齐旭摇头,“没……没事。”
萧沂起身,“没事就回去过节,别在孤面前碍眼。”
齐旭连忙拱手,“臣遵旨。”
*
坤宁宫,林惊雨问:“怎么样,皇上可有说什么。”
小华子道:“回娘娘,皇上说他很喜欢。”
今早阿姐进宫来,她话本看腻了,便与阿姐学做靴子,林惊雨学东西向来快,可独独这绣花,她就不是这块料子,做了一日,做出个粗制滥造的靴子来。
上面的金丝银线价值不菲,丢了可惜,想了许久,就索性送给萧沂。
她本以为他会嘲笑她,退回来,谁知他竟说好。
萧沂莫不是批奏折把眼睛批瞎了。
林惊雨躺在椅子上,屋子里燃着炭,暖烘烘的,许是连着看了几日话本的缘故,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她看见身上盖着毯子,萧沂坐在她身旁,看她的话本。
他侧着脸,熏香朦胧的烟雾缭绕,那张清润俊逸的脸一尘不染,恍若置身云雾,若他不是帝王,不是命运多舛的皇子,没有尔虞我诈。
定然是个风流倜傥,世无双的正人君子。
可惜他不是。
正人君子不会在榻上使劲折磨她,说荤话,干荤事。
更不会吻着她的身体,把她折磨到极点,问她爱不爱他。
林惊雨枕着脑袋,静静地望着萧沂。
正人君子,更不会偷看女儿家的话本。
等等?
话本?
她忽然想起这话本上,还有比鱼水之欢更激烈的颠鸾倒凤,可谓惊世骇俗。
他的神情却不窘迫,平静仿佛在看折子。
林惊雨伸手夺过,那一页正是最为激烈的几行,荤腥至极。
她想起方才萧沂的神情,此刻他从容不迫,仿佛还在疑问她为什么要夺过。
林惊雨一笑,“原来陛下喜欢这种书,臣妾还以为陛下只读圣贤书呢。”
“且不说圣人曰食色性也。”萧沂目光望着她,“况且,孤只是看看皇后这几日废寝忘食,津津有味看的是什么东西,原来是这些东西。”
临了,他轻咳一声,“这书上的有什么好的,人满足不了你吗?”
林惊雨解释,“书中自有黄金屋,况且我看的又不全是这些。”
“那孤看看还有什么好书。”
萧沂捡起地上的几本,翻了几下,皱了皱眉:“与狂徒偷情二三事?萧珠给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惊雨讪讪一笑:“这,臣妾也才知,臣妾还没看过呢。”
萧沂放进炭火里烧了,“那正好别看了。”
林惊雨觉得萧沂就是过来惹人烦的,她翻身一趟,“陛下过来干什么。”
他把地上别的瞧着正经的书捡起,“除夕夜,回家。”
林惊雨问:“陛下不是先前说祁王府是家吗?怎现在变成坤宁宫了,别一会说乾承殿是你的家。”
萧沂道:“行啊,你搬去乾承殿。”
“才不,我在坤宁宫住得好好的。”林惊雨又道:“陛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一本正经道:“皇后在哪,哪就是孤的家,就算明日皇后住在狗窝里,孤也可以把狗窝当家。”
林惊雨瞪了他一眼,她起初觉得这话听着像情话,后面听着像骂她的。
“谁要住狗窝了,陛下想住狗窝就去住,不必拉着臣妾。”
萧沂感到委屈,他无奈地扬唇一笑,拍了拍林惊雨的头,“所以为了孤能住好些,孤要努力让皇后住得好。”
望着她茫然的神色,萧沂又笑了笑,“对了,皇后送给孤的靴子,孤很喜欢。”
林惊雨移开萧沂的手,抬起身抓着萧沂的双臂,似是在努力看他的眼睛。
萧沂疑惑问,“我的眼睛里有什么吗?”
有我。
黑色的眼眸里,浮现着她的倒影,当然林惊雨没有那么没脸没皮,她凑近问:“陛下,你的眼睛真的没有瞎吗?”
萧沂皱眉。
“臣妾做的靴子,真的有些丑。”
“无妨,你就当孤眼瞎。”
萧沂扬唇,勾起林惊雨的下巴,“孤眼瞎,不然怎么那么爱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没脸没皮的是萧沂。
林惊雨反驳:“臣妾明明很有情有义的。”
她搂上萧沂的脖子,昂起头红唇微扬,“臣妾的心里只有陛下,深深地痴迷陛下,爱陛下,为陛下生,为陛下死,为陛下肝脑涂地,奉献自己所有。”
男人不为所动,掐了把她的脸,萧沂最近好像总喜欢掐她的脸。
像捏糯米团子似的。
“我才不需要你为我生为我死,还肝脑涂地?奉献自己的所有。”萧沂嗤笑,眯起眼,“说吧,你这般阿谀奉承,又想干什么。”
林惊雨委屈地蹙了蹙眉:“陛下这是说什么,臣妾哪想干什么。”
“林惊雨,在我面前你不必装,你放的什么屁,我能闻出你中午吃的什么。”
林惊雨掐了把他的后脖子上的肉,“萧沂,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本性暴露了,萧沂反而一笑:“说吧,想要什么。”
“没什么。”林惊雨抿了抿唇:“就是这除夕,我给你送了礼物,陛下就不意思意思吗?”
她又搂紧萧沂的胳膊,绘声绘色道:“我们林府啊,每逢除夕长辈就会包一个大大的红包给小辈,陛下也知道,郑小娘抠,姜芙又憎恶我,林章安又把这些交予姜芙管,臣妾每年就收着那仨瓜俩枣,眼巴巴地看着阿姐的金元宝……”
她叹了口气,委屈道。
眼神不经意看向萧沂,她明里暗里就想让萧沂给她钱,最好是那种一大箱的金元宝,让她数到天亮。
萧沂点了点头:“你等一下。”
只见萧沂出去了,出去?
他莫不是逃了?
林惊雨又躺回椅子上,想着他让她等她,总不会言而无信,要是他不提着箱金元宝回来,让她满意,她非得下次在榻上咬死他。
等着等着,她眯起眼小憩。
不一会,萧沂回来了,带着极小的脚步声。
林惊雨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一块九龙玉玺在月光下,亮得刺眼。
林惊雨又疑惑又不耐烦问。
“陛下把传国玉玺拿过来干什么?”
他平静道:“孤想来想去,孤身上最贵的,就这个了。”
这是在炫耀?林惊雨还是有些不知所云,直至他像放一块普通的石头一样,把玉玺放在林惊雨的手上。
“给,你要的压岁钱。”
林惊雨瞪大着眼,手上的玉玺沉甸甸的,这岂可用贵重二字言,整个启国都在她的手上,她指谁谁做皇帝,甚至可以谋权篡位,号令整个大启,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存在。
林惊雨抬头,望向萧沂,他黑色眸子折着月光。
“陛下……不怕我掌权?”
后宫不得干政,女子不能掌权,不然就是倒反天罡,祸国殃民。
萧沂不以为意,掐着她的脸。
“你总不能把我大启灭了,况且有我顶着,随你造。”
他道:“只有无能懦弱的君王,才怕女人掌权。”
“孤不是无能懦弱的君王。”他极其自信道。
月色皎皎,他嗓间的声温润如秋水。
“还有,我爱你,愿意把天下共享给你,全部给你。”
一字一句,在偌大的宫殿掷地有声,仿佛是真挚的承诺。
第95章 第 95 章
林惊雨坐在檀木椅上, 左手拿着沉甸甸的传国玉玺,右手摸着脖子上挂的可以号令整个黑鹰铁骑的玉扳指。
她好像,现在可以谋权篡位了。
整个人麻木, 未缓不过神来,直至萧沂低声一笑,没脸没皮地融在夜色之中。
“愣着干什么, 是喜极人傻了, 还是被孤感动了。”
林惊雨张了张唇, “想造反了。”
“行啊, 你当女帝,我当你的……”萧沂想了想, “男妓。”
“罢了, 做皇帝太累,每天还要防着刺客,明枪暗箭, 我坏事干得多, 福薄, 受不住。”
林惊雨叹了口气, 目光幽幽地望向萧沂:“若说这辈子最不幸的事, 就是嫁给你,但同样,最幸运的事,还是嫁给你。”
萧沂摸着她额前的青丝, 笑了笑。
“所以, 这到底是不幸, 还是幸运。”他皱了皱眉,似是委屈, “又为何不幸。”
“福大于祸吧。”林惊雨眼睛望着他,眸中神色似是惋惜,“陛下太过精明了,若是个愚蠢些的皇帝就好了,这样就能成为我的掌中之物,随我操控了。”
萧沂嘴角笑意依旧,松开她柔顺的青丝,握住她微凉如软玉的手,覆在他炙热的脸颊,恍若是覆在他的心脏上。
男人微微俯身,注视着手的主人。
“那这样呢,林惊雨,我是你的掌中之物,更是你的裙下之臣。”
甘愿匍匐在她的脚下。
林惊雨说得没错,他像是个痴恋美人的昏君,在她裙下甘之如饴,醉酒销魂。
林惊雨顿了顿,他的眸光燃着她背后的烛火。
指尖上恍若凝聚一团火焰。
“罢了,陛下杀过的人比我多了去,福气更薄,又处在虎视眈眈之中,怕是比我死得更早。”
萧沂一笑,“哦?皇后想让孤早死,做寡妇?”
林惊雨昂起头,鼻尖与之相抵,而后轻勾起唇,胆大妄为地拍了拍萧沂的脸,声响在殿堂回荡。
“不过,我会向老天祈愿,让萧沂长命百岁,毕竟,萧沂现在是我的池中之物。”
萧沂低声笑了笑,吻上她的唇,浅浅来回啄,蜻蜓点水,吸吮声回荡,逐渐浓密。
直至除夕夜的烟花炸响,两人靠在窗边,萧沂捧着林惊雨的脸,他笑着道。
“林惊雨,除夕快乐,我们的第四年要开始了。”
林惊雨雾气氤氲的眼睛弯起,昂头啄了下萧沂的唇。
“萧沂,祝我们新的一年快乐。”
萧沂搂紧她的腰,又问,“林惊雨,你爱我吗?”
“你怎么老是问这个问题。”
“就想每天问你,年年问你……”说到后面他道:“林惊雨,希望新的一年,你能爱我,或者,多喜欢我一点,又或者多喜欢你的权和钱一些。”
这样,她就离不开他了。
林惊雨反驳:“我对权和钱那不叫喜欢。”
她指正:“那叫爱。”
萧沂笑了笑:“那孤就暂且将自己称作钱和权。”
“没脸没皮。”
萧沂又吻上她的唇,“我就是没脸没皮。”
他的皮早就被她剥去,他伪善的羊皮,危险的狼皮,长满刺的荆棘,全部被她一点点扒开,只剩一颗卑微又丑陋的心脏,在漫天烟花之下,炽热地爱着她。
但愿,第四年,林惊雨会爱他。
*
春节,整个皇宫喜气洋洋。
萧沂、太后、太皇太后送来许多赏赐,堆在一起,金银相间迷人眼,尤其是萧沂那一大箱金元宝,她可以数一天。
这一年,她收到了许多压岁钱。
从前,从来没有的。
她这人啊,又记仇,又爱显摆,林琼玉进宫陪她说话时,她有意无意道她收了多少赏赐,有多少昂贵,那奇珍异宝有多稀世难得。
林琼玉笑了笑,温婉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妉妉。”
整得林惊雨没好意思说下去。
她有时在想,要是林琼玉恶毒点就行了,此刻她可以把赏赐甩她脸上道,姜芙给你的那点算什么,我的比你多多了。
可惜了,林琼玉温和谦逊,她的小人之心没有用武之地。
“妉妉,新的一年了,你和陛下也该要个孩子了。”
林琼玉前阵子有了身孕,此刻红润有光泽,脸胖了不少,珠光宝气的。
林惊雨手中绣着一只老虎,她笑了笑,“阿姐怎么也跟两位太后一样,催着我要孩子。”
关起门来,私下里林惊雨还是唤林琼玉作阿姐,林琼玉还是唤她作妉妉。
“毕竟妉妉和陛下都已经成婚这么多年了。”
“谁说我不要的。”
她巴不得现在就生一个。
虽说萧沂给了她传国玉玺,但还是觉得,有个孩子比较稳妥。
林琼玉一听,压低了下声音,“还请皇后恕罪,这么多年了,您与陛下还未有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林惊雨手中的绣花针一顿,眯起眼深思。
外,倒是凶猛有力,没什么隐疾。
内,就不知了。
她又想到自己喝了好几次避子药,忽然心里后怕,莫不是避子药的缘故,伤了身体。
这样一想,手中的绣花针捏不住。
皇后生不出子嗣,萧沂现在又不肯选秀。
她想到了后陈亡国之君,宠溺一妃子,遣散后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可谓情深意切,就算那妃子生不出子嗣,也爱她,但代价是陈王无后,其兄弟争夺王位内斗,最后陈国被大启灭了。
若那些大臣知道她不能为皇室开枝散叶,不得以此为文章作乱。
吓得她等阿姐走后,连忙叫了太医秘密给她诊脉。
结果是,她一点事也没有,身强体壮,丝毫未受避子汤影响。
那这问题的根本就是萧沂那了。
如此便更恐怖,皇帝生不出子嗣,那这皇帝也别做。
林惊雨揉了揉额头,觉得萧沂的那些陈诺可以喂狗了。
她小心翼翼问太医,“是否有一些让男子补精壮阳的法子。”
太医像是见惯了此事,平静道:“回娘娘,有。”
“好。”林惊雨点头,“此事,你莫要声张。”
太医连忙磕头,“娘娘放心,臣以项上人头保证,绝对不会把此事说出去。”
“好。”
夜里,林惊雨趴在床上翻太医给她的受孕册子。
萧沂脚下生风,甩着袖子走进坤宁宫,他轻咳了一声,屏退了下人。
林惊雨认真看着册子,瞥了眼萧沂,“陛下来得正好,我煮了些汤,放在桌上,陛下记得喝。”
萧沂叉腰,望着床上的人。
“林惊雨,听说你在怀疑我有隐疾?”
林惊雨手中的册子一拍,瞠目结舌,慌乱道:“传去了?完了,这下完了,让那些大臣知道还得了?”
她又一怒,“我明明警告那太医别传出去,他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过,谁料竟是口头说说,本宫非他诛九族不可,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林惊雨怒气冲冲爬起,萧沂扯住她的胳膊,“放心,他只跟朕说了。”
林惊雨松了口气,“跟你说,让你知晓也是好的,我不说是怕伤陛下的自尊,既然他说了,我也不必再隐瞒。”
说着林惊雨就端起桌上的汤药,递给萧沂,“来,陛下,喝药了。”
她安慰:“你放心,臣妾不会嫌弃陛下的,只要我们好好养,一切皆会好转,这孩子我想了想,也不着急,一切等陛下好转。”
她絮絮说着,萧沂的脸色愈阴沉,最后怒极反笑。
他端过汤药,林惊雨以为他要喝下,谁知他手一转,倒进了盆栽。
可怜她的盆栽,可怜她的药。
她也不怒,想着伤了自尊心的男人,脆弱不堪,皆是如此接受不了事实。
毕竟这是男人的根本,没了根本的男人,就是个低货,没有哪个女人会要。
于是她又苦口婆心劝导:“萧沂,有了病,就要治,不然你给我的承诺皆会成为泡沫。”
萧沂眉心微皱,似是无奈,最后饶有兴趣捏起榻上的册子,望着上面千奇百怪,形形色色的姿势。
“这就是你给我的法子?”
林惊雨点头,“嗯,是啊。”
“行,那孤就试试你的法子。”
“这就对了。”自己的苦口婆心有了成果,她摸了摸萧沂的脑袋,“陛下这才乖么。”
萧沂清隽的眼微微眯起,望着她胡搅蛮缠的样子,温柔宠溺勾起唇,耐着性子陪她演戏。
“我说过,我是你的掌中之物,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把她抱到腿上,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龙袍上,“皇后,第一步是什么。”
春风拂来,烛火闪烁之中,烛衣褪下,叠了一层又一层烛花。
他把册子给林惊雨,林惊雨认真望着上面的法子,脸不红心不跳,毕竟是办正经事。
“下一步呢?”
萧沂瞥了眼册子上的春风雨露的画面,“是这样吗?”
“够吗?”
男人的声线一本正经,浅带柔和笑意,如春风拂面,透过铜镜可看见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墨发玉束,几缕青丝披在肩上。
他认真询问,她是黄金屋,他是虔诚的学者,他才疏学浅,懵懂无知,渴求黄金屋替他解答疑惑,传道授业。
“是浅……还是深……”
“册子的这句是什么意思,我理解得对吗?”
“还要加重吗?”
温润的公子握着女子的下巴,学有所成。
“我懂了。”
“最后告诉你一件事。”
“太医说了,孤好得很。”
他咬重最后一个字,连同竹中势,势中力。
林惊雨手中的册子,早已掉在地上,手软得抓不住被褥,却能抓着他的肩。
喘气之际,萧沂摸着她红如芍药的脸颊,低声一笑:“你说我有没有病。”
林惊雨:“有病。”
第96章 第 96 章
元宵节的时候, 林惊雨去看望了姜芙,在林琼玉的请求下。
她疯了,且快要病死了。
林府门口的石狮依旧, 门匾有些陈旧,还沾了蜘蛛网,林府的下人并没有因为林惊雨当了皇后, 而更敬重姜芙, 反而愈发散漫。
这林府谁不知道, 姜芙欺辱了皇后十余年, 皇后怎么可能认她。
故自林章安暴毙,林琼玉出嫁后, 府里只剩姜芙, 府中的下人沆瀣一气,对疯疯癫癫,没了神智的姜芙潦草伺候, 只要她活着一口气就好了。
直至前一阵子, 姜芙病得快死, 又死活不吃药, 下人们强灌下去, 转而她又抠着嗓子连着胃水吐出来,身体愈发消瘦,形同枯槁,嘴里含糊不清念着一对女儿。
下人不得已, 才禀报了上去。
林惊雨本是不想见的, 那时她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身着华服修剪昂贵稀世的红梅,林琼玉跪在脚下, 擦着泪哭得泣不成声,到后来给她磕头。
林惊雨摸着花骨朵,凤眸微眯,“你是说,她又疯又病,病得快死了,模样极其狼狈。”
林琼玉哭着将姜芙形容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希望林惊雨能因此心软。
只见林惊雨点了点头,“好,我去看看她。”
林琼玉高兴道:“我就知道,妉妉心最善良了。”
善良的林琼玉错了,打动她的不是姜芙的可怜,而是从前高高在上的林夫人的狼狈惨状,让她想见见,踩在脚下。
姜芙很惨。
非常狼狈。
这是林惊雨看见姜芙时的第一感观。
她瘦得如同一副骨架,面色枯黄,才四十多岁的年纪,从前精细保养的脸此刻沟壑密布,黑褐色的斑点如同蜱虫牢牢叮在脸上。
一进屋子,虽有熏香掩盖,却还是能闻到一股恶臭,似是从姜芙身上传来的。
她嘴角留着哈喇,蜷缩在床脚,抱着怀里的木盒,警惕地望着四周,似是有人要偷她东西。
她陈旧华服上的污渍不知是什么沾染的。
林惊雨仔细打量,呕吐物?排泄物?
她不敢再想,站在三丈之远。
林琼玉一点也不嫌弃,哭着跑过去搂住姜芙,十分孝顺道:“阿娘,婉婉回来了。”
瞧,这才是母女。
忽然姜芙发了疯,将她推开,死死保护手里的木盒子,瘦弱的骨架,却有那么大的力气,也不像是有病。
林惊雨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被推在地上的林琼玉,望着母亲如此,不停哭泣,姜芙在床上发疯,嘴里含糊不清像是念大悲咒。
林惊雨觉得吵得厉害,有些后悔来此。
转身要走时,那疯子忽然不吵了,歪着头看着林惊雨。
张开嘴,露出枯黄的牙齿笑了笑,她打开她的宝贝木盒子,拿出里面的银子银票,和金元宝,双手捧着朝向林惊雨。
林惊雨皱了皱眉,只听她道。
“这是压岁钱,阿娘留着,妉妉收好。”
紧接着姜芙走下床,颤颤巍巍走过来。
林惊雨退后,她嫌脏。
不过好在,姜芙没走几步,就晕了过去,林惊雨终于明白了他们口中的病得厉害。
林琼玉又哭了起来,没哭几声因为动了胎气也晕了过去。
林惊雨望着躺在地上的两人,“把林夫人抬上床,把林琼玉抬回去。”
“是。”
下人胆战心惊,踉踉跄跄去抬姜芙。
林惊雨忽然问,“你们平时,怎么待她的?”
下人陡然一惊,屋里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不承想皇后心中竟是顾念着亲母的,以为她要发怒之时,谁料她道:“记得关上门,切莫传出去。”
“是。”
下人明白皇后的意思,皇后要报复林夫人,甚至助纣为虐。
“娘娘,那这药,奴婢去倒了。”
林惊雨瞥了眼下人手上的药,眸色晦暗不明。
“罢了,药留下。”
她声音冷漠,又压迫,“还有,不管怎么,本宫要姜芙活着,不然本宫唯你们是问。”
屋里的下人连忙道是,林惊雨让她们下去,屋中只剩她和姜芙二人。
她站在姜芙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床上的枯骨。
“好了,你莫要再装。”
紧接着,床上的人咳嗽着醒来,整张脸难得变红,却是涨红。
姜芙望着林惊雨,神色又恢复正常,张了张嘴喊了声,“妉妉。”
“放肆,本宫如今是皇后。”
姜芙低下头,“是,皇后娘娘,是臣妇逾越了。”
林惊雨眼尾扬起,嗤笑一声,“姜芙,你从前说过,我永远都是一个卑贱庶女,永远都要低林琼玉一头,皇后之位,痴人说梦,可如今呢,本宫是皇后,林琼玉下半辈子都要低伏在本宫的脚下,还有你,你于本宫面前不过蝼蚁,本宫一句话,你就得死。”
姜芙的身子更低了低,“皇后娘娘让臣妇死,臣妇心甘情愿。”
林惊雨的笑声愈大,笑到最后,她摇头问,“可是姜芙,你为何要装疯。”
她还没来得及下手,她便疯了。
古怪至极。
姜芙笑了笑,“因为,我想让皇后娘娘安心。”
她料到,她不会信任她。
姜芙又道:“但我这病不假,皇后放心,这次,我真的要死了。”
她故意不吃药,把药吐出,还是为了能让林惊雨安心。
林惊雨冷笑,“姜芙,别以为我会领情,一笑泯恩仇,你这十多年加之我身上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姜芙缓缓抬起头,“能见妉妉得心中所愿,荣华富贵,平安无忧愁,就已经遂了我的愿,妉妉不必原谅我,一切皆是我欠妉妉的,我这辈子,应是还不尽了。”
姜芙咳了一声,咳出鲜血。
毕竟,她活不了。
林惊雨皱了皱眉可笑地摇头,忽然她掐住姜芙的脸,像给林章安灌毒药一样,把良药灌入姜芙嘴中。
嘭——
碗碎在地上,林惊雨冷漠道:“姜芙,你别想如此轻易死去,本宫要你疯疯癫癫,狼狈地活着,一生都在林宅,带着你心中的愧疚与亏欠,忏悔一辈子。”
人不人,鬼不鬼。
一生关在这里。
林惊雨更喜欢这样的报复。
姜芙点了点头,笑着道:“好,妉妉让阿娘活着,阿娘就活着。”
姜芙目光慈爱,柔和地望着她,是林惊雨从前所最期盼的母爱。
可如今,她不想与她纠缠。
林惊雨转头离开,姜芙急于去抓她,抓住最后一面,她知道,这是林惊雨见她的最后一面。
她的女儿以后不会再来见她了。
她从床上摔下来,瘦弱的身躯,摔在地上没什么声音,她嘶哑着嗓子,眷恋地喊着她。
“妉妉。”
林惊雨停下。
“你能喊我一声阿娘吗?就一句,好不好。”
她期盼地望着林惊雨。
可眼前的背影只停了一下,决绝地打开门,一束光照下,停在姜芙手前,她的腿没有力气,她伸手去抓那束光,怎么也抓不住。
好似抓不住她的女儿。
从她把她抓进小黑屋起,她就再也抓不住林惊雨了。
姜芙趴在地上,泪水止不住流下,直至最后双目也成了枯井。
*
林惊雨走出林府,外面的天色已黑,元宵的风依旧寒冷,刮在脸上如一把刀子。
寒风灌入身体,恍若冰霜裹挟,冷得人瑟瑟发抖。
她问探枝,“真奇怪,本宫穿的狐绒披风如此昂贵,为何还这般冷。”
她该畅快才是,为何风却像把刀子,恍若凌迟之刑。
风中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笑声,“那就是衣裳穿少了,笨。”
林惊雨抬头,与之同时一件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狼毛叠着狐毛,寒风找不到空隙,身体又暖和起来。
林惊雨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她此行回林府,是低调出宫,并未张扬。
萧沂他一个皇帝,平时日理万机的,哪有工夫出宫。
萧沂望着林惊雨狐疑的神色,仿佛下一刻,她就要训诫他不理朝政,乃昏君所为。
萧沂解释,“孤也是要微服私访的好不好。”
林惊雨半信半疑,“真的?”
萧沂点头,“千真万确。”
林惊雨的肚子忽然叫出声。
萧沂一笑,“还没吃晚膳吧。”
“是呀,不如今夜晚膳陛下先与臣妾在林府凑合,又或者,我们现在回宫。”
“不必。”
只见萧沂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拿出一捆荷叶包裹的东西,打开来里面的食物冒着热气。
林惊雨又喜又惊,“是香满楼的荷叶鸡?”
“嗯。”萧沂点了点头,“你先前不是说想吃吗?”
林惊雨有些不记得了。
他替她回忆,“我们成婚第二日,你替我讨好了太后,我允你一个奖励,你说你想吃满香楼的荷叶鸡。”
“这都三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
这香满楼的荷叶鸡,皮酥肉嫩,其味鲜美至极,排队的人常常从香满楼排到护城河东,从早上排到中午未必能买到一只腿,就连皇帝想吃,都得派太监乖乖排队。
可谓是千金难买,所以当时林惊雨换了个奖励。
林惊雨问,“这队一定排了很久吧。”
萧沂点头,“是呀,可久了。”
“那真是辛苦小华子了。”
萧沂皱眉,脸色变得阴沉,“辛苦他做什么。”
林惊雨若有所思,“也是,你也不止他一个太监。”
萧沂想闭上她的嘴,于是用竹签插起一块肉送入林惊雨的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
林惊雨嚼了嚼,回味道:“不愧千金难买,这味道果然好,若不是那厨子血性厉害,宁死不愿拘束,我都想把他请进宫了。”
萧沂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能不好吃吗?”
夜色宁静,只听他漫不经心讲:“孤一个皇帝,排着队,三顾茅庐求着他做这荷叶鸡,如今学有所成,你放心,这味道跟他的无一丝之差,往后在宫中,你早中晚日日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别吃吐就成。”
狐狸毛叠着狼毛盖着耳朵,林惊雨听不见风,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她张嘴哑口,而后一笑,似是无奈又像是甜蜜。
继续嚼着他亲手做的荷叶鸡。
第97章 第 97 章
灯笼微微摇晃, 远处的闹市欢声笑语,叫卖声此起彼伏,好生热闹。
林惊雨隔岸望街, “今年的元宵还是一如既往热闹。”
萧沂伸出手,“那皇后可想与孤一道微服私访。”
林惊雨点头,挑了下眉, “好啊, 夫君。”
美目盼兮, 笑靥在柔和的灯光之下, 两眼弯弯望着他,萧沂握紧她的手, “与娘子一道过元宵, 实乃我之幸。”
两个人走在闹市,在人来人往之中穿梭,恍若民间一对平凡的夫妻。
林惊雨津津有味吃着荷叶鸡, 等到快吃光了, 才想起萧沂还未吃晚膳, 于是忍痛割爱, 叉了最后一块给萧沂。
“萧沂, 你……要不来一块。”
萧沂瞥了眼她那不舍的目光,笑着道:“罢了,你吃吧,我不吃。”
既然他不吃, 林惊雨就爽快地吃了最后一块荷叶鸡。
她也是疼惜萧沂的, 等吃完了道:“前面有好多小吃铺子, 我们一会买一些,给你垫垫肚子。”
“好。”
可到了后头, 买了糖炒栗子,林惊雨吃栗子,萧沂剥壳。
买了碗瘦肉粥,没有坐的地方,无奈只能萧沂端着碗,林惊雨吃。
吃着吃着,林惊雨也怪不好意思的,她手中的勺子移向萧沂的唇,“啊,张嘴。”
他低头整勺吞下,林惊雨当他是饿得厉害,毕竟这是萧沂今夜吃的第一口晚膳。
“好吃吗?”
“好吃。”
她忽然眯起眼,盯着萧沂打量,萧沂吃着一顿,“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我怎么觉得你瘦了许多。”
“是吗?”萧沂解释:“许是当了皇帝,政务繁忙。”
林惊雨若有所思,“也是,你平时那么忙,我回头让小华子叫御膳房给你煮些滋补之物。”
“有劳娘子,不过我觉得,你亲手做的,更滋补。”
他扬唇,笑意晏晏。
林惊雨瞪了他一眼,当他是嬉皮笑脸,“还有,你平日里节制些,你白日忙,夜里还有使不完的牛劲,身子迟早垮了,瞧你这嘴唇白的。”
“我这不是极力为了满足皇后的愿望。”
“嘴贫。”
“好。”瘦肉丸见了底,萧沂放下碗,望向远处。“前面灯谜,想去看看吗?”
林惊雨一笑,“张大人可都与我说了,先前的灯谜是他猜的,某人不过是威逼利诱,以钱权贿赂人成果,某人会吗?”
某人不以为意跟着一笑,眸中倒映灯火连天,他握住她的手。
“且看萧某为夫人拿得头筹,大满归。”
*
萧沂做到了,他背手站立在台上,身姿颀长,白袍徐徐微风中飘然,满是意气风发,嘴角勾起笑春风。
老夫子一言,公子一答。
次次巧妙。
林惊雨哑着口,在一阵叫好的鼓掌之中,萧沂抱着战利品走向她。
“怎么样,某人还不赖吧。”
他把头筹,一只精致镶金边的荷花灯给她,“还记得三年前,也是一个烟火会,你收了皇兄的莲花灯,这一次,可是我的了。”
林惊雨握着灯一笑,“你不是说,萧筠的莲花灯,是你挑的吗?”
萧沂点头,“那这么讲,原来你注定是要收下我的灯,嫁给我。”
林惊雨调笑着叹了口气,“嗐,是福是祸躲不过啊。”
茶楼说书人激情澎湃讲故事,林惊雨仔细一听,讲她和萧沂的。
道是先前的事是场乌龙,原是逆贼二皇子觊觎彼时祁王妃背后的势力,夫妻俩不得已演的一出戏。
帝后二人这一路相互扶持,同甘共苦,是真正的琴瑟和鸣,只羡鸳鸯不羡仙。
林惊雨越听越假,转头看萧沂极为满意的神情,她凑近盯着他,“是不是你放出的消息。”
萧沂摇着头笑,笑声酥醉,牵着她往前走,“是张竹允小肚鸡肠,怕他夫人与我的事传得邪乎。”
林惊雨点头,“那是该解释清楚。”
只听身旁的人又道:“不过甚合我意,以至于他传播讯息的银子是我出的。”
那不就是他传的。
身后的热闹不知不觉褪去,直至钟声响起,抬头看竟是城西大昭寺。
萧沂问:“要进去吗?”
“好啊,我正好谢佛祖遂我多年前许的愿。”
萧沂想了想,“我记得多年前与你在这相见,托皇兄的福,那日是个七夕,你许的愿莫不是嫁给皇兄?哦,不对,你没有嫁给他,应是许了嫁给皇帝?”
“一半一半吧。”
萧沂无奈道:“反正,依你的心性,别人许良缘,你许的怕不是与荣华富贵的良缘。”
林惊雨一笑,“果然,知我者,你也。”
偌大的佛殿,佛音悠远,香火袅袅,慈眉善目的金佛巍峨打坐在莲花台上,俯瞰众生,来往信徒不断,虔诚祈祷,诉说心中愿望,渴望神佛遂愿。
林惊雨再次跪在金佛之前,想起多年前,有个年轻女子,比这里所有人的身子都要伏得低,虔诚愿奉上性命。
信女不要一丝真情,恳求出人头地,荣华富贵伴身,做人上人,站权利之巅。
林惊雨一拜。
她拜了三下,拜钱,拜权,拜她如履薄冰的前半辈子和她钱权在握的后半辈子。
她的未来还很长,她才刚刚开始。
她这辈子,注定要做人上人。
林惊雨起身,看向身旁的人,烛火摇晃下,萧沂磕了三个头,虔诚至极。
他起身时,林惊雨问,“你这是还愿?还是许愿?”
他道:“还了一个愿,许了两个愿。”
林惊雨感到诧异,萧沂这样的人,一向不信牛鬼蛇神,竟还会许愿。
她饶有兴趣问,“你许了什么愿,又还了什么愿。”
“斩尽仇人,是我还的愿。”萧沂望着金佛,“生生世世坐享荣华,站在权利之巅,是我方才许的愿。”
林惊雨嗤笑:“果然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萧沂点头一笑,“是啊。”
他生生世世坐享荣华,站在权力之巅,那她就要生生世世和他绑在一起。
萧沂双眸微眯:“下辈子,我定要抢先站上去,让你第一眼看到我。”
林惊雨反驳:“不,我要抢先站上去,让你低伏在我的脚下。”
萧沂握住她的手,朗笑道:“行,我仰望你,追随你。”
“嘴贫。”林惊雨问:“那还有一个愿望呢?”
“还有一个愿望。”萧沂握紧她的手,放在胸口,夜里寺庙人少,寂静能听见心跳,与烛油在燃烧中炸裂的声响。
他双眸幽幽,注视着她。
愿生生世世,林惊雨爱他。
萧沂扬唇,“罢了,说出来就不灵了,我等遂了愿再告诉你。”
林惊雨被耍,瞪了他一眼,起身从垫子上爬起,她走出佛殿,萧沂无奈笑着紧跟其后。
走出了殿,林惊雨又停下,忘了被耍的愤怒,望着远处一棵巨大银杏树,挂着一条条平安绳。
林惊雨叹气,“嗐,这站得越高越担惊受怕,走吧,你我这种恶人福薄,都去挂条平安绳。”
风吹得大树摇晃,抖了无数枯黄的银杏叶,漫天如飞蝶,女子披风翻卷,纤纤玉手中握着红绳,递给萧沂:“给,太高了,你帮我挂一下。”
萧沂点头,“好。”
他把自己的和林惊雨的挂在一起,却是相隔的,他希望他们生生世世绑在一起,但不希望他们的平安命节绑在一起。
他曾说过,他死了,他要她殉情。
可如今,他希望她好好活着,生生世世平安顺遂。
他手上沾了太多的血,一贯不信天命,却希望苍天赐予林惊雨福源。
她不该福薄,她该多福的。
萧沂有些苍白的唇微微扬起,望着她长长的平安绳在风中飘扬,她的这辈子还很长。
真好啊。
萧沂缓缓转身,单薄的白袍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倒下。
“萧沂?”
林惊雨一愣,心中有一处捆绑骤痛,大脑空白嗡嗡作响,她回过神来,在呼啸的狂风中朝萧沂跑去。
抱住地上的人,呼唤他的名字。
“萧沂!”
地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掐了掐眉心,“放心,没死。”
林惊雨这才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你的报应来了。”
萧沂抬起身一笑,“祸害遗千年,死不了。”
林惊雨此刻才发觉他身上很烫,于是去摸他的头,“你发烧了。”
他把大氅给她,只一袭白袍,在这寒风之中,能受得住吗?
林惊雨脱下他的大氅,连带着自己的身体裹住他,紧紧搂住他,“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
二人跪在地上,萧沂的下颚抵在她的肩上,他笑道;“林惊雨,你方才是在担心我吗?”
林惊雨恨铁不成钢:“你方才的那副样子,是个陌生人都会担心。”
萧沂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他缓缓掀开眼皮,蹭了蹭林惊雨的青丝,最后恋恋不舍松开。
“我们回去吧,你穿得也单薄,别到时候患上风寒。”
毕竟,他才许愿她要平安顺遂。
可不能不给面子。
林惊雨捶了下他的肩,“你也知道会患上风寒啊。”
*
林惊雨觉得,萧沂这是当上皇帝太累了的缘故,身体才会越来越瘦。
他有的时候夜里会离开,或者直接不来坤宁宫,这样也好,节制些,好好养身体才是关键。
滋补的药膳也是关键,她鲜少下厨,因为她做菜不算太好,当上皇后后这手也养得愈发金贵。
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想起萧沂先前说想吃她做的药膳,于是她大发慈悲,给他煲了一碗乌鸡汤,里面放了十多种大补的药材。
“娘娘待陛下真好,陛下知道后一定会非常高兴。”探枝笑着道:“奴婢这就给陛下端过去。”
等探枝走到门口,林惊雨又道:“慢着。”
“怎么了娘娘。”
林惊雨在金盆中洗了洗手,“本宫亲手送过去。”
*
养心殿,桌上的砚台、宣纸、毛笔尽数推翻在地上,萧沂青筋暴起,握着案双目猩红。
木二焦急道:“是幻蛊又发作了,属下这就去喊太医。”
天边的红日西沉时,养心殿又归寂静,萧沂坐在榻上,指腹抵着额头。
木二急得质问太医:“这幻蛊就没有办法吗?次次如此痛苦,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住!”
太医跪在地上,惶恐道:“老臣无能,这幻蛊,只能一次次熬,不过,这蛊虫寿命有限,陛下熬到如今,那蛊虫同时已在濒死之龄,这幻蛊不过是讲究谁能熬过谁,老臣推算,不过几日,这蛊虫必死无疑,陛下也可恢复如初了。”
木二这才沉下气,“那太好了。”
而后他又叹气,“都怪萧辰那逆贼,虚与委蛇,给陛下下了幻蛊,害陛下日日忍受幻蛊发作蚀骨之刑,好在陛下意志顽强挺了过来,没着了那逆贼的道。”
木二又道:“只要再熬几日,一切都结束了,那此事需要告诉皇后娘娘吗?”
萧沂放下手,缓缓掀开眼皮,望向山水墨画的屏风后一抹靓丽的凤袍。
“不必了,她已经知晓了。”
他叹气,她还是改不了偷听的毛病。
木二一愣,只见皇后从屏风后走出,步伐姿态尚且端庄,神色威严令人战栗。
她手中端着鸡汤,凤眼眸色不悦,直直盯着榻上的萧沂。
木二和那太医一见,面面相觑,而后胆战心惊地拱手,“参见皇后娘娘。”
林惊雨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极冷不容人违背。
“都下去。”
太医为先,提着药箱低着身赶忙退下,木二紧跟其后。
屋内静寂,只剩二人,萧沂无事人一样,苍白的唇勾起,似是更在意林惊雨手中的鸡汤。
“呦,给我熬了碗鸡汤,闻着真香,快让我尝尝,别一会冷了。”
林惊雨啪得一声,重重地放在桌上,溅起汤汁。
萧沂眯眼,“啧,可惜了。”
而后缓缓起身,步伐有些不稳走向林惊雨,牵起她的手仔细查看,“有没有溅到手上烫到自己。”
林惊雨昂头,目光质问。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担心。”
“张竹允和齐旭知道吗?”
萧沂停顿了一下。
林惊雨:“就我不知道!”
“也不是,还有很多人的。”
“你少狡辩。”林惊雨抬起萧沂的手,摸他的脉,脉象很虚弱。
可她从来不知。
她轻轻喘着气,生气道:“我当你是太累了,累垮了身体,没想到萧沂,你真会装!”
萧沂扬唇一笑:“以后不用装了,太医说了,蛊虫快死了,我快好了。”
“你还有脸说。”
萧沂捧住她的脸,反而饶有兴趣问:“林惊雨,你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你死了我也不会担心你。”林惊雨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偏过头去,“不过,你最好别死。”
“好,不会死,我说过的,祸害遗千年。”
说起祸害,林惊雨更怒,咬着牙道:“萧辰那个祸害,阴魂不散,死了也不安生。”
她喃喃道:“我明明给了你药,让你防着他。”
她的语气有些自责,“却不料他下蛊,我不懂蛊,我没有跟祖母学过,你发作时,我救不了你。”
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愈来愈小,似是无能为力。
比起无能为力,林惊雨更愤更怨,她没能在他最痛苦时陪着他。
林惊雨望着萧沂消瘦许多的脸,黑蒙的眸子憔悴,下颚削瘦,脸色白得病态,恍若刚认识他时的那个样子。
那个无人爱,无人疼,落魄的三皇子。
林惊雨抚摸他的脸颊,像是抚摸落魄如狗的他。
“幻蛊发作之时,很痛吧。”
“还好。”他眸底映着林惊雨的模样,恍若无数个深渊之中,她出现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
“想到你时,就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