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异响

    施针忌风忌凉,亚尔斯把老朋友取出来,成年男人穿着都盖到脚踝的斗篷裹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还能撑起来一些不去压到针。

    打开门,灌进来的冷风吹不到小月身上一丝。

    “应是在矿道里误食释怨果。”白术道,“一种受怨气滋养凝结生长的果实,食后患者会陷入昏迷,逐渐被果实影响,在患者表皮上渗透出枝叶状墨纹,最快于半月后彻底失去理性,沦为宿体。”

    志才天都快塌了,扶住门框道:“能、能救吗?!”

    “能。”白术面上镇定,坚定的语气让志才不自觉的安心不少,“稍后我为你开方,大部分的药材我这里有,另外几样十分常见,劳烦几位去周围搜集……”

    三个人感激涕零,志才差点扑通给白大夫跪下,被亚尔斯提溜着站起来:“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不急道谢。”白术平静道,“这只是暂时延缓发作,释怨果许多年未曾出现,比起病,更似蛊,若要彻底除根,还需另一份药。”

    几人听出什么来,连连问道:“需要什么药?我们砸锅卖铁也去为您买……”

    钱能搞到手的都能在不卜庐药库里见到,白术摇了摇头,宽慰道:“之后我会想办法,目前先稳定情况才是。”

    几个大男人差点泪洒衣襟。

    小月年纪不大,性子活泼,村子才九、十户人,跟个大家族一样,她受着全村人的疼爱,跟共享闺女似的,出了这么一遭事,几家都跟着头疼上火。

    白术将药方写下来,细致写上哪种药什么时候放入,火候大小熬制时间,写了足有两页纸的事无巨细手把手攻略。

    攻略完成后,床上早已没了动静,小月露在外面的脑袋半歪着,竟是扎着针睡着了。

    没备在箱中的药材确实常见,路边一片草丛里随便一扫都能薅出来一根那种,他们村中甚至每家都储存着不少,很快就搜集齐了,白术将药材分成数份,指着那两张攻略:“早中晚各一次,这几日先喂她些没味道的流食,饭后服用,能抑制果实的生长,她意识会清明不少。”

    志才答应着,和旁边的一位同伴捧着药去熬粥煎药。

    “至于我们……”白术和亚尔斯对视一眼,对剩下那人道,“小月之前入的矿道是哪条,你清楚吗?”

    为小月起了针,两人被带着出了村。

    “就是这。”带他们来的青年道,“之前小月的香包落在口子里,我们才知道她跑进这里头的。”

    矿道口十分狭窄,多年前也坍塌过,巨石砸在入口处遮了一半入口,另一半原本被垂下来的植物与藤条遮住,在地毯式搜寻时被人割断杂乱的丢在一旁,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青年提着盏油灯,道:“您要进去?不然您需要什么材料告诉我们,让我们去吧,矿道里头四通八达,我怕您二位找不到出来的路。”

    亚尔斯从他手中接过提灯,光亮映照出洞口一部分模样,洞壁下碎石凌乱,地上的轨道也破破烂烂的,笔直通向深处。

    四通八达有什么,有这只鼻子在,里面就是乱成蜘蛛网,走上一天再掉头,他都能带着白术原路返回。

    白术婉拒了青年的提议,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矿道中。油灯照亮眼前的路,四周石壁上人工开凿的痕迹手法粗糙,隔一段能看见一些完好的火把绑在上面,只是多年过去早已不能使用,脚步声回荡在矿道内,层层叠叠营造出一丝阴冷森凉的氛围。

    走着走着,亚尔斯不自觉走神,觉得哪里不太多。

    耳边有点过于清静了,少了一些叽叽喳喳的……抬杠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恍然大悟,簌然扭头看向白术。

    白术正观察着四周矿壁,若有所思,察觉到视线后茫然回望:“怎么了?亚尔斯?”

    隐隐有些灼热的视线在他脖子上晃悠一圈,亚尔斯凑了过来,牵起他的一只手。

    偌大一条矿道里,没有引路人的陪同,没有那条无处不在的蛇,也没有靠在身边喝奶的小崽子。

    这是什么?

    这是二人世界啊!

    亚尔斯眼底迸发出比手中油灯还亮的光:虽然景色不怎么样,但四舍五入这不就是约会吗?

    粗糙的指腹磨得手心微痒,白术紧了紧手,目光从摇起的尾巴绕到对方视线的落点,往常被白蛇冰凉身子环绕的脖颈被一圈绒毛的衣领取代,顿时福至心灵。

    白术捏了捏骨骼分明的手掌,笑道:“长生不在,你倒是开心。”

    这话说对了。

    亚尔斯一挑眉,他巴不得长生一年四季都这么睡,天天挂白术身上,跟他一张嘴就没两句好话,现在好不容易电灯泡熄火儿了,他可不开心吗。

    说起这个,长生之所以同白术形影不离,还是因为那个契约,亚尔斯脚步不停,一大只蹭蹭往白术的方向靠了靠,问道:“长生什么时候去和阿桂在一起?”

    他这话说的有点歧义,白术一瞬想到当初阿桂秃噜出来的“和长生搭伙过日子”的离谱想法,顿了一下才无奈道:“那大概要在我死之后了。”

    许是亚尔斯在这方面看得过于开,心里甚至连后事都给他们两个想好要订哪个套餐了,白术和他谈论自己凶多吉少的未来时也没之前那样顾虑颇多。

    “若我长生不死,便将这契约终结在我这一代,从此门下弟子自当不再受契约反噬之苦。”

    亚尔斯口吻有一丝嫌弃:“那长生就要一直跟着我们了。”

    那句“我们”听得白术无比顺耳,他揉着亚尔斯的发尾,笑道:“对。”

    万事开头难,要是他真能做到长生不死,能做出一份长生药,就能做出第二份,只是长生二字听来令万人艳羡,但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看沧海桑田,品无边孤寂,等亲朋好友都一一逝去的时候才会明白,长生只是一种另类的诅咒罢了。

    白术有时也会想,若到那时亚尔斯不想陪着他,他也不会强求。

    但亚尔斯把未来的一切可能都建立在两人在一起的情况下,不论变迁,不论世事——白术感叹,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伴侣了。

    说话间,前方出现两道路口,亚尔斯轻嗅着,小月经年累月带着那只驱虫用的香包,身上都腌入味了,他早就牢牢记住了那有些刺鼻的味道。

    矿道内空气流通速度慢,味道还没散干净,其他人类在搜寻时留下的味道都没有那种直冲天灵盖的刺激感,很快,他就辨认出那淡淡的艾草香。

    大概再过个几天就淡的连他都闻不出来了。

    进入右侧的道口,两人绕过横倒在中间,表面已经斑驳的矿车,矿洞内突然回荡有什么东西敲打壁面的嘈杂声音,亚尔斯侧耳听了两秒,道:“回声太大,确定不了具体距离……要去看看么?”

    白术蹙眉,释怨果这类毒果很罕见,他本来是打算寻找一下小月误食的那丛回来具体研究一下……这矿道废弃许多年,空气也不新鲜,没道理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声响。

    回声越来越密集,亚尔斯耳朵不停抖动着,想在层层叠叠的声音中分辨出是什么东西敲打出来的,这对他来说明显有些负担,脸色不由自主沉下去。

    耳膜鼓胀着,每一声噪音都好像一柄鼓槌在上面咚咚狠敲,亚尔斯咬牙忍着烦躁,更投入的去分辨倾听。

    半密闭的狭长空间更适合声音反复回荡,在亚尔斯心中的焦虑暴躁达到顶峰之前,一双温暖的手压住狼耳贴合头发,阻隔一部分声响。

    白术整个人靠过来,从背后看像是按着亚尔斯的头给了他一个拥抱,药香扑面,缓解了额头突突跳动的青筋。

    白术没有那么灵敏的听觉,此时也不太好受,他贴紧亚尔斯的耳朵,略微干燥的唇若有似无的碰上去,吐息带起陌生酥麻感,从耳尖一直向下窜动,脊椎都酥麻一片。

    “我们先出去吧?”

    没得到回答,白术以为他没听见,又低头凑近一点,正要重复一遍,余光瞥到额发挡了一半的侧脸。

    白术微愣。

    亚尔斯紧紧抿着唇,他被按着微微低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一小块侧脸,此时上面浮着薄薄一层红。

    耳朵被压着,白术说话的声音也隔着手掌,泛起奇特的空洞感,绒毛被呼吸带得起伏,亚尔斯尾巴尖忍耐般向内卷了卷,头放弃一般卸力抵在白术肩上。

    “好痒……”姿势的变换让他泛红的眼尾暴露在白术视野中,亚尔斯一无所查,自己也说不上来这种奇妙的感觉。

    明明已经习惯了白术时不时来捏他的耳朵,呼吸时温热气流携带着他独有的气息喷洒上来时,亚尔斯险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连难以忍受的噪音都一瞬间离他远去。

    电流窜动的酥麻感逐渐退却,咚咚的声音也渐渐消失,空无一人的狭长矿道中,身高相仿的两人半抱着,莹亮灯火照亮他们所在的一小片区域,除了彼此以外,放眼皆是黑暗。

    第62章 便呼我名

    好像在一瓶空水瓶瓶口中塞进辛焱摇滚乐唱片的回声停下后,白术稍微等了一会,确定暂时不会重新出现才按摩着怀里人的耳朵,声音放的很轻,怕刺激到他刚刚受创的耳膜。

    “我们先回去吧?”

    温柔的按摩手法连同那奇异的酥麻感一起揉散,亚尔斯舒适的眯起眼。

    线条锋利的一张脸上露出大型犬般的表情,白术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一只手抽空抹了一下他的眼角。

    那里的红痕还没退干净,让亚尔斯看上去……有些,诱人。

    白术自觉他的心思有些不合时宜,但——这谁能忍得住不去想呢。

    “我没事。”对外凶残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半兽人眯起那只眼,任他施为,乖巧之余还带着只在一人面前流露的柔软。

    亚尔斯哑声道,“我们继续走吧。”

    白术“嗯”了一声,又为他按揉几下才放开手。

    人欲的膨胀无休无止。

    之后……咳,要不要去找渠道淘些教学的书籍呢?

    万一以后……真的会那个什么,要是受伤了就不太好了。

    ——当医生多年什么惨烈“外伤”都见过见多识广未雨绸缪的白大夫如是想。

    好半天没再听见撞击墙壁的声音,亚尔斯神经舒缓下来,拐角转弯时在白术看不见的角度悄咪咪摸了一把耳朵。

    电流没起,脊骨没酥,脸上不热,连尾巴都没软一下。

    白术总是能激起他身体的一些奇怪反应,亚尔斯从未感受过的,不难受,只是心里瘙痒着,像洗碗时水池中泛起的细密泡沫,滑溜溜的包裹着心脏表层,却怎么也抓不住,惹得心脏加速跳动去追捕,又每每空手而归。

    亚尔斯甚至闹不清楚白术是那无息包裹来的水,还是一滴就能搓出一碗泡沫的洁净液。

    矿道内的景色千篇一律,看久了让人连时间观念都混淆,甚至会生出焦躁感,两人携伴同行,焦躁感倒是没有,又走过了两二个分岔路,清脆的水滴声传来。

    亚尔斯先光线一步看清前方,矿道用以稳定的木梁上纠缠着垂下来几株生命顽强的暗绿植物,上方土壁缓缓渗下来水滴滴落在木梁与植株上,又顺着叶片低落在地上的一处小水洼中。

    一侧有塌陷的斜坡,走进一看,下面有一层厚重的木板,堪堪支撑住了塌陷掉落的石块土块,构成了一处小小的有些扭曲的二角形的空间。

    一株通体墨色,叶片肥厚的植物就委屈的挤在这里,几乎占满这片小空间,又不探出一枚叶片。

    这植物要是能自己选择扎根的地方,它一定是个隐藏高手。

    逼仄拥挤的空间,藏身在阴影下,一个半大的孩子都很容易漏过去这一处,亚尔斯将灯悬在前方,看清了植株具体的样子。

    很眼熟,和小月身上尚未生长开的纹路有七分相似。

    白术道:“就是它了。”

    白术借用了亚尔斯的短刀,戴上手套——释怨果的茎叶表层有一层薄膜,触碰后会产生轻微的致幻效果。

    他拨开肥厚的叶片,一刀切入不算松软的土壤中,转、剜、挑,锋锐的刀刃斩断根系,植株一歪,倒在一旁——沉闷的敲击声在矿道深处响起,速度如同被激怒后不留余力的战鼓鼓点!

    地面都在震动,亚尔斯当机立断将胡桃为七七定制的,后来没用了随手甩给他的高档麻袋丢给白术,脸色骤白。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要发自内心的自问为什么要有这么灵的一双耳朵。

    疼痛不能让亚尔斯退却,反而这一触即发即将应敌的久违感觉令他血液沸腾,亚尔斯舔了舔唇角,反握匕首伏低身子,一道横冲直撞的巨兽从所见尽头冲撞出来。

    白术迅速将东西包好:“亚尔斯,我们走——”

    亚尔斯四肢着地,闪电般冲了出去。

    他火力旺,冬季中穿的衣服也显得单薄,肌肉流畅,四肢修长,每一次的舒展都在空中划出野性的流线,赏心悦目。

    两方速度都不慢,很快交锋而上。

    咆哮而来的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魔兽,体型略大,它赶路的方式和岩龙蜥一般将自己团缩成球,撞在壁上会发出咚咚的响声。

    亚尔斯不和它硬碰硬,想也知道自己碰不过这个依稀能看见满身盔甲的大家伙,在撞上前的一瞬间起跳,跃到上方,刀柄上系着一抹青色,匕首破空而去,投掷嵌进去势不减的魔兽球上。

    叮当一声脆响,魔兽盔甲坚硬,将匕首弹起,它撞在壁道上,又是咚的一声沉闷响声。

    球状的魔兽停住,舒展开团起的肢体,露出真容。

    模样也和龙蜥相似,前臂上满是骨刺,脸上有一道狰狞伤口横贯双眼,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上方稀稀落落掉下来数道土块,白术脸色难看:“亚尔斯,我们走,这里会塌的!”

    魔物目不能视,听见声音转向白术,咆哮着就要扑过去,被亚尔斯跳到头上,一刀嵌入眼前的伤口!

    没有贯入柔软组织的手感,亚尔斯拔出匕首,黑色雾气从伤口中逸散出来。

    状态和捅兽境猎犬时有些相似,只是这雾气并非猎犬身上那种纯粹的黑暗,亚尔斯耳旁响起不辨性别的低语,诉说着祂的不甘与愤恨。

    每一声都带着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怨恨。

    【摩拉克斯——】

    【金鹏——】

    【摩拉克斯的人……你是摩拉克斯的人!!】

    人可以乱死话不可以乱说,他是白术的人,少造谣。

    亚尔斯甩掉匕首上的黑雾,后者翻涌着,生前最后时刻的执念化作残秽污染驱动着那具行尸走肉。

    手头的金色粉沫早就用的七七八八,亚尔斯毫不犹豫的将剩下一瓶底的粉末拿出来洒了欲要啃食而来的龙蜥一脸,在操控它的黑雾中的残秽惨叫时转身捞起白术。

    正想要习惯性的扛麻袋时,亚尔斯甩人的手一顿,把匕首和那袋植物都收起来,把白术背到身后。

    白术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龙蜥赶路时横冲直撞的,本就坍塌过的矿道已经被撞得脆弱不堪,扑朔朔往下掉土块,他真怕亚尔斯争斗欲起来,就冲上去跟对方拼到这里塌方。

    那就不用胡堂主费心给他们选址了,就地活埋。

    那黑雾只说了二句话,两句还是人名,白术也提炼出了对方的来历,他伏在亚尔斯背上,快速道:“应该是魔神死亡后的遗恨浸染吞噬了这只龙蜥。”

    魔神死后爆发的怨念遗恨也不容小觑,能轻易污染一片区域内所有的生灵,数千年前的璃月大地上散布着数不清的魔神,死亡者不知凡几,死在摩拉克斯手下的估计祂自己都数不清,经年累月,古璃月的大地上走两步都能碰见这东西。

    遗恨无法轻易清除,会跗骨之蛆般缠上一切围剿它的生灵。后来众魔神吃够了苦头,争夺七神神位时虽然还是打的昏天黑地,也绝不再去把对方往死路上逼。

    毕竟没活头了就给你搞个自爆,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架不住摩拉克斯这位太bug了,打也打不过,自爆也自爆不了,还没爆呢就被一岩枪戳进地里海里,岩脊框框一立——自爆个屁,头还晕着呢就被封印了。

    如今仍有仙人日夜不分的奋战在清除遗恨的第一线,业障缠身也在所不惜,可能藏到这个年代的遗恨都在各种犄角旮旯,仙人也不能自带任务导航。

    后头轰隆隆的追杀着,亚尔斯熟稔的跑路,一上手就知道肯定弄不死的东西,自然是二十六计走为上,论净化邪祟他两眼一抹黑,但论跑路——

    之前怎么说的来着,给他一队追兵,还你一场旷世马拉松;生命不止,奔跑不休。

    亚尔斯甚至有余力去跑的稳一点让白术好受一些。

    遥想当初无妄坡,白术没交代在女鬼手里,差点被亚尔斯扛在肩上颠的提前入轮回,两相对比之下,明明是紧张刺激的追逐战,白术还能在心底感叹一句时过境迁。

    远远能见到出口散着微亮的白光,亚尔斯眼神一凛,忽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龙蜥滚滚而来,快速拉近着距离,身前的入口处,冷冽尖锐的风带来同样被污染了的气息。

    为什么来提瓦特后每一次追逐战都要搞前狼后虎的戏码?!

    腹诽归腹诽,亚尔斯放下白术,护着人掏出武器。

    一阵风灌入矿道中。

    亚尔斯紧绷的身体一顿,险险收住迎敌而上的刀刃。

    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风在他停顿的不到半秒的时间里越过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亚尔斯捕捉到那抹身影腰上的一丝金色亮光。

    亮光拖拽成线,来人的速度比亚尔斯更快,碧色的鸢枪直指龙蜥!

    美玉为料,经由神明之手诞世的长枪破开遗恨,雾气鲜血般飞溅,与此同时响起尖锐的嘶喊。

    【金鹏——!!!】

    面带狰狞傩面的少年夜叉舞动鸢枪,声音清冷:“我早已不是金鹏。”

    “此身得帝君赐名,存世者,名【魈】。”

    第63章 组队三缺一

    在遥远的魔神战争年代,璃月这片大陆群雄割据,尚未统一的时候,还不叫魈的少年夜叉被魔神役使,连年征伐,被迫吞吃战败者的美梦,获取一时的满足与难以赦免的罪业。

    少年夜叉浑浑噩噩,最终被归离集的岩之魔神所解放,役使他的魔神陨落,或是为了心安,或是为了赎罪,被赐名的夜叉坐镇荻花洲,涤荡夜中百鬼,一枪一人,扫除魔物无数。

    魈从未想过,两千多年过去,除了噩梦中外,他和这个曾役使自己的魔神还会有所交集。

    明蕴镇周围的魔物隐隐将成气候,魈单枪匹马前来捣毁魔物巢穴时在地底察觉到一丝熟悉到不妙的气息。

    细细搜查之下,竟真叫他在这四通八达的矿洞中找到了遗恨缠绕的蛛丝马迹。

    梦魇魔神在战争中死去后,祂的遗恨残骸也在日复一日的清缴中消散,眼下这一缕漏网之鱼约莫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专门拔除污秽的夜叉有的是办法把它扬了,心中再恨,本能也驱使它和这位夜叉玩起了你追我躲的戏码。

    在紧张刺激的追逃中,以速度著称的魈自然不会轻易被祂甩开。

    要不是中途发现了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女,又听见了有人类的呼救声,魈也不能让这家伙跑了。

    能够存世至今的遗恨碎片都在苟之一途上有所成就,魈追着祂留下的痕迹与气息闯入一处秘境,掀翻了天也没把遗恨附身的龙蜥找到,反倒撞上了一批鬼鬼祟祟的深渊教团,为了璃月的安危,先扬了这一批才找了回来。

    遗恨留有延自梦魇的几分意识,此时震怒不已。

    狡兔三窟,祂挖了十几个窟,狗狗祟祟的转移回来时,发现好不容易用自身怨恨培养出来茁壮成长的植株还没完全发挥它的作用,就被人撅了。

    白术下手精准,切断根茎收起植株后还不忘打一道元素力将深扎在土地中的断裂根茎缴成碎片,免得这祸害东西死而不僵,重新催生。

    梦魇魔神擅控心操梦,遗恨中所剩的力量也是能影响人精神的,只是如今连残魂都算不上的一块碎片根本做不到当年那样随手催生一大片控制人心的蛊果,盘踞多年,使怨恨无时无刻影响这片土地才生出这一株茂盛的释怨果秧。

    果实本身的能力会夺取人类的身体向活死人变异,而经过祂力量的影响,吃下这种果子完成异变后就会受祂控制。原本打算催生足够多的果子后多引人进来吃掉,控制人类向摩拉克斯掀起反叛之旗,结果刚迈出第一步……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在魈出现之前,白术的仇恨值简直爆了表,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

    很明显,弃暗投明的原麾下大魔在这残魂遗恨心中的名字更红更显眼,连一秒都不到,仇恨目标立马转移,龙蜥身上的黑雾张牙舞爪的冒,和傩面长枪的夜叉厮杀在一起。

    金戈相撞,铁鸣不断,出口前的矿道空间宽敞,两方沉默又气势高涨的厮杀,青黑色的元素力和黑色的魔神遗恨交错缠绕,每一下都是杀招。

    魈的打法凶悍非常,风轮两立将他的身影在半空中拖拽出无数残影,枪风凌厉,但空间所限让他难以施展大多仙术妙法,身法被限制,骨刺突出的尾巴抓住空档横扫而来,魈冷哼一声,眼中冷厉一闪而过,竟是不躲不避,枪尖直指要害。

    以伤换伤,他最熟悉的打法。

    “哗啦——”

    阵阵脆响,锁链缠覆龙蜥尾,绿芒缭绕在伤口上促进愈合,白术站在战局波及不到的地方,一手掐诀,神之眼光芒盛放。

    “留心伤口。”

    无郤气绕成半透明的护盾围绕在魈周身,亚尔斯落地无声,自龙蜥身后死角处露出獠牙。

    刀匕交叉相握,连气流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对着龙蜥后颈甲缝处挥斩而下。

    似有墨黑的星火四溅,龙蜥吃痛哀嚎,双手交叠着去挡来势汹汹的和璞鸢。

    【你们怎么敢……不过蝼蚁——!】

    自命不凡的失败反派的经典台词,亚尔斯轻踏魔物背甲借力二次跃起,躲过狂乱袭来的黑色气流,在空中翻身踩上洞顶,眨眼间瞄准没被黑雾包裹的位置,用力一蹬,顺势再斩!

    专业人做专业事,匕首和短刀都不能如和璞鸢一般斩断黑雾,亚尔斯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就是来当骚扰的僚机的。

    一个迅敏又有控制手段,打人还贼疼的“辅助”,一个安居后方不断输送元素力治疗伤口的奶爸,一个专业对口在荻花洲杀了几千年各类魔神遗恨的夜叉,这种极品小队还解决不掉一个拿不少力量去生植物崽的单体目标,真的可以拿根鞋带去望舒客栈的大树上找根不顺眼的枝杈吊死了。

    柔和的治愈系元素力滋养着外伤,被斩碎的遗恨想要顺势侵蚀这具身体时,腰间挂饰一般的金石散发微弱的光亮,魈横枪翻起,枪出如虹,在魔物被亚尔斯骚扰的左支右拙时无视拼命拉个垫背的背水一击,一枪贯入观察到的,遗恨核心盘绕的左心口!

    白术面色冷静,腕转抛出又一道无郤气护盾,与此同时,亚尔斯凝出数道充当盾牌的风墙,拦截阻挡五爪如刀的魔物手臂。

    风盾如玻璃般破碎,在那尖锐指爪穿透白术的护盾后下一秒,它停在夜叉胸口前不足一寸的位置,徐徐破碎。

    【金……鹏——】

    和璞鸢穿透一切阻碍,直捣黄龙破开核心,那声音含恨带怨,随即诅咒一般念出另一个晦涩的名字,庞大的魔物数息间,化作飞灰。

    若非矿洞中凌乱的沟壑与爪痕,好像刚才的缠斗都只是一场梦境。

    原处忽然闪现出一道灰黑气流,直直冲向长枪未收的夜叉。

    名字是最短的咒,遗恨用最后的力量,念出当年那用来掌控夜叉的遥远真名,只为让魈重回梦魇。

    气流速度极快,避无可避,魈面具下的脸色不善,准备好迎接他应有的劫数。

    但那诅咒却如入空气一般穿透他的身体,不甘的在周围盘旋一圈,寸寸消散。

    名字是最短的咒,他曾被掌握真名,被迫受恶神驱使,犯下无数罪恶——

    可他认同的名,早已不是当年那个。

    如今的他,也只会在有受难之人呼唤【魈】之名时,才会受到感召牵引,助人脱困于水火。

    傩面长枪,以魈为名,白术遍览群书,对一些仙家也心中有数,眼前这位,也只能是三眼五显仙人中的金鹏夜叉了。

    此时尘埃落定,他上前施了一礼:“多谢仙人搭救。”邪魔已除,恶鬼傩面被取下,露出仙人白净俊秀的脸,魈摇了摇头,声音清冷:“不必言谢,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能够逃走。”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白术运用元素力辅助时放在一旁的高质量麻袋。

    “那可不是好东西,劝你尽快毁去。”

    白术一笑,道:“还请仙人放心,我们并非要培育此等邪物,只是我有位患者误食释怨果,古方中的解药的主草药早已失传,作为医者,我需要将植株带回去研究一番。”

    误食释怨果……魈反应过来,大概是那个被他所救的女孩儿。

    “我虽不精通药理,但若是没记错……”他犹豫一下,道:“奥藏山巅有一处洞府,其中那位仙人闲时会种植草药,若是有心,可以去拜访一程。”

    魈的视线滑向收刀而立的亚尔斯,狼耳兽尾,外表太过好认,身份不言而喻。他一手划过腰间配饰,垂眸道:“便当此物谢礼,洞府中的真君时常闭关,你们若能寻到洞府,便可提我之名,应能免去纠葛或考验。”

    白术有些惊讶,视线和亚尔斯相对一秒。

    钟离之前所说将亚尔斯的礼物转交之人,竟是眼前的金鹏夜叉么?

    当初善缘,没想到能结下今日善果。

    虽然仙家洞府都会有符箓阵法遮蔽视线,唯有仙缘浓厚者才能寻到,但总归有个方向,蛊毒不等人,比起从头开始研究,叩访仙府花费的时间应当更少一些。

    白术微微鞠躬,道:“多谢仙人。”

    魈摇了摇头,对二人颔首,身形骤然散作一团风消失在原地。

    虽然有了另一方案,这植株也不能现在就毁了,留一手总是没错的。

    白术将封好的麻袋提起来递给亚尔斯,笑眯眯道:“意外之喜……看来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有了呢。”

    奥藏山与明蕴镇的距离在地图上是个小对角线,这可不算近,亚尔斯活动了一下肩膀,将麻袋收好:“休息一天再走?”

    白术摇头道:“我们可以休息,但小月的病可不肯轻易停歇,我们先回去,给阿桂寄封信,让人送来足够量的药来为小月拖延时间,随后就起身吧。”

    亚尔斯蹙眉,有些不赞同:“你的身体……”

    “不必担心。”白术温和一笑,语气不容置疑,“亚尔斯,我是位医者。”

    亚尔斯和他对视两秒,败下阵来。

    比起自己的身体,这人永远把病患放在第一位。

    亚尔斯无可奈何,又觉得理应如此。

    白术就是这样的人,他早就知道的。

    第64章 鹤起

    药剂熬煮过程并不困难,家属自己就能完成,在寄去信件后,白术同志才交代一番两人去向,连夜启程,前往奥藏山。

    山间云雾缭绕,珉林与绝云间隐居仙人无数,元素力在这里十分活跃,孕养出无数奇石异草,也不乏魔物盘踞。

    不论求仙访道还是苦行历练、盘道打劫,山中从不缺人类的踪迹。

    而璃月野外,更是没有甜甜花、薄荷和盗宝团到不了的地方。

    “不想死就把东西交出来,不然……”

    青年攥紧包裹,一手持剑,一脸正气,凛然道:“这里可是仙人归隐之山,你们在这里如此猖狂,莫非不惧仙罚吗?”

    “仙罚?”

    包围他的盗宝团面面相觑,似乎有所顾忌,在青年心中有所放松时爆发出大笑声,一人讥笑道:“你神话故事听多了吧?归隐之山?还仙罚……哈,你当这里是琥牢山吗?”

    琥牢山道两旁分散许多一人高的巨型石珀,里面封着不少在上山途中或作恶或口出恶言冒犯仙师的人,那座山上也因此证实了有仙人隐居,很少有盗宝团硬着头皮去那边打劫或寻龙点穴。

    “再说了,就算有,祂们也住在山顶,哪会管咱们这些凡人蝼蚁呢?”另一人抛着手中元素瓶,“怎么,你要不试一试努力喊出来?喊大声点让仙人来救你?”

    又是一阵哄笑。

    “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哪会管你这种小角色!”

    “你,你们……”青年脸上青白交加,但他双拳难敌四手,根本打不过这些盘道的,只能恨恨收紧握剑的手,两眼梭巡寻找包围的破绽出路。

    哄笑声渐渐停止,老大扛着铁锤,冷笑着伸手:“兄弟们可是看见那飞云商会的二少爷给了你东西,大商会的少爷啊,拿得出手的必定是好东西吧?识相的赶紧交出来,还能少挨一顿打。”

    青年咬牙切齿:“这是我门派剑谱,怎可落入尔等贼人之手!”

    气氛一触即发,青年正要立剑突围,忽的瞪大眼睛。

    树枝微晃,枝头一团雪轻坠下来。

    洁白的发丝飞扬,那双流彩得不似凡人的眼眸空落落的,仿佛世间万物不入其中。

    ……

    亚尔斯靠在一旁等着白术挖完草药,手中还提着白术的衣摆,以免落在雪堆融化后的泥水中。

    “裕净果根茎入药,可清神名目,治毒避蛊。”白术双手染满泥土,袖子被挽在手肘,暴露在空气中的半截小臂冻得微红,为亚尔斯科普药效,“果红微酸,制成果脯后风味绝佳。”

    在这的要是阿桂,学习用的小笔记已经掏出来奋笔疾书了,亚尔斯左耳进右耳出,一双眼睛跟着白术晃来晃去的手臂跑。

    在他忍不住想把白术拉起来自己撸袖子上时,这个天杀的非要在冬天出现在白术眼前的草药根茎终于被挖了出来,白术还没来得及抖落上面的土,人就被拉着转了半个圈,厚实的毛巾三两下抹去小臂沾上的泥土。

    亚尔斯捏着没有药用价值的茎叶把它甩进空间器里,一把撸下白术的袖子,闷着头给他细细擦手,空间器里没有热水,山间清泉倒是有,但这种季节把手放进去,效果大概十分酸爽。好在白术不爱留指甲,亚尔斯用风把短短指甲里的泥土勾出来,擦完后捂着白术的手,尾巴还绕过来在手腕上搭了一圈,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白术有那么一秒怀疑自己是哪里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尾巴和那双手微微摩挲,冻得冰凉的双手逐渐回暖,白术看亚尔斯为他认真暖手的样子,不知怎的想到了每晚都被暖得慰贴的床铺,和后院早晚都会传来的叮叮当当刀剑相交的声音。

    白术勾起一抹笑,食指在亚尔斯手心中划了一下:“亚尔斯,有一句形容似乎有些适合你。”

    亚尔斯抬起眼。

    白术微笑:“贤妻良母。”

    亚尔斯把这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捏了捏手里回暖的爪子,用了点力那种,慢慢道:“有一句也挺适合你的。”

    白术洗耳恭听:“哦?”

    亚尔斯幽幽的看着他:“死性不改。”

    大冷天里看见能用的草药就走不动路的白术:“……”

    几秒种后,白术忍不住笑出声,两人本就离得极近,白术微微探身,把头磕在亚尔斯肩上,躯体跟着笑声震颤。

    亚尔斯勾起唇角,等白术笑声渐歇才松开手。

    白术拍拍手站起身,笑道:“奥藏山就在前面了,听闻隐居于此的仙人仙号为留云借风,不知能否寻得踪迹。”

    白术一向做的两手准备,若是能寻到最好,寻不到也没关系,他一路上都在留意着可能用作解药的药草,释怨果的植株在手中,多花些时间去研究新的解药罢了,只是这样,小月难免会多遭一段时间的罪。

    毕竟研制要时间,试药也要时间。

    奥藏山在华光林群峰最侧,山壁陡峭,一侧贴着山壁建造了木梯与平台,无保护登山,玩的就是心跳和刺激。

    没走多久,几道断断续续的呻丨吟声传来,不远处的空地上栽倒七八个男人,唯一一个站着的背对着他们,背影看上去十分僵硬。

    白术看清前面的情况时,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

    在他前面,一个高挑的女性清冷出尘,白发似雪,穿着单薄的和亚尔斯有的一拼,发现有人过来微微侧头看来,手上动作一点也不含糊,带出劲风砸下。

    “嗷……”微弱的一声在拳肉交接的闷响中显得如此无力。

    她丢垃圾一样把手中鼻青脸肿的壮汉丢到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你们……也是一伙的吗?”

    白术毫不怀疑,他们要是点头,这人能直接冲上来想把他们变成地上麻袋堆中的一员。

    “什、什么?”围观全程的青年簌的回头,抬起僵硬的腿脚退开,举起手中剑,“你们也是来抢我们古华派秘籍的?”

    “我二人只是路过。”白术温润的形象在这种情况下占据了天然好感,他语速舒缓,“我们准备去往奥藏山顶,需要从前面的木梯上去。”

    白发女子闻言,气势反而更加锋利:“你们上奥藏山做什么?”

    见状,白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道:“我为医者,一位患者患有奇症,解药需一味绝迹药材,有幸经由降魔大圣指点前来寻此地仙人,不知姑娘是……?”

    “降魔大圣……”女子收敛隐隐敌意,声音清冷道,“我名申鹤,你们是来找师父的?”

    她颔首道:“师父尚在闭关,既然是降魔大圣所引,有什么需要,随我来吧。”

    申鹤转身就走,被遗忘在旁边的青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且慢……”

    他匆匆抱拳,一副江湖做派,行礼道:“古华派弟子孙宇,多谢申鹤姑娘搭救。”

    申鹤看着他,也不回答,过了几秒目露疑惑。

    场面一时间极为尴尬,这边没有树木挡着,一阵凉风吹来,亚尔斯侧身为白术挡了一下,偏头见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决定打破现状。

    “她的意思是。”亚尔斯语调冷漠的充当翻译官,“你还有事吗。”

    “……”孙宇尴尬的借着抱拳的姿势抠着手,红着耳朵道,“姑娘方才说您是仙人弟子……实不相瞒,在下曾准备出师后求取仙缘,求教古华派振兴之法……不知几位,可否带上在下?”

    申鹤点点头,在孙宇目露喜色时道:“师父在闭关,即便跟上来,你也见不到她。”

    孙宇:“……”

    那姑娘你点头做什么啊!

    “那,姑娘您既然拜在仙人门下,可问……”

    “肉体凡胎,虽拜于师父,但我并非仙人。”申鹤道,“也不懂俗尘门派经营之事。”

    申鹤又等了两秒,见他还是被打击到石化的模样,觉得应该是没别的事了,对白术道:“我们走吧。”

    亚尔斯目不斜视的越过孙宇,白术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离开。

    满地的盗宝团四散躺着,一大半已经晕了过去,亚尔斯和白术路过一个时,那人颤抖着抬起沾着泥土草屑的手向前扑腾了一下,在碰到白术裤腿时被一只脚踩到地上。

    一声含混的“嗷”。

    白术看着绕到自己身侧的亚尔斯:“……”

    亚尔斯面不改色:“裤子会弄脏的。”

    此情此景,要不是时间不够,亚尔斯真有些手痒。

    他好久没玩过叠叠乐了。

    申鹤淡定的把晕倒地方好死不死挡到路了的一人抬脚踢飞到一边。

    白术看着这行事都很凶残的两人,觉得他们大概很能合得来。

    然而事实上,上山这短短时间里,白术差点被冻伤。

    申鹤离尘多年,又有红绳封心扼煞,心性淡薄冷清,亚尔斯一贯的能不说话就闭嘴,爬山的一路上都在高度紧张,以防哪来一阵风把白术吹下去,在他腰上绑了两道风锁,抬头看着他爬山的姿势都提心吊胆的。

    被两个冰块一上一下夹在中间,白术气喘吁吁的同时难免有些想念一张嘴叭叭不带停歇的长生。

    长生要是在这,好歹能时不时听一段单口相声,或者看亚尔斯抬杠的可爱模样。

    最后一段的石壁不高,但是没有修缮木梯,申鹤已经先一步翻身上去,白术胸膛剧烈起伏,咳嗽了好几声。

    “还好吗?”亚尔斯放轻力道为他拍背,挡下山顶灌往口鼻的风。

    对自己身体素质也很无奈的白术勉强笑了笑,捂着嘴不住咳嗽。

    有些腿软。

    亚尔斯打量了一下高度,弯腰正要把他抱起来,被察觉他意图的白术连忙拦下:“等等……”

    白术咳嗽都被吓回去了。

    在家里也就算了,上面还有人……他真的不想被公主抱。

    第65章 那个女人

    白术最后还是自力更生,没接受亚尔斯的公主抱请求。

    他们由申鹤带上山,自能看见无仙缘者看不见的,山顶真实的样貌。

    奥藏山顶中间蓄着一条浅浅的湖泊,水质清亮,在冬季也无半点浮冰,翠绿荷叶点缀其上,中间有云石托起一方石制桌凳。

    周围有稍高出的山体挡住一切冷冽风霜,一道洞府嵌在山体中,府口下着层层禁制,金光流转间能窥见几分符箓模样,亚尔斯认出几个晦涩的古文字,转眼就变化成不认识的鬼画符。

    申鹤见他们跟上来,正要掐诀,禁制却一阵明灭,轰隆一声巨响,一阵黑烟从洞府骤开的门中滚滚喷涌出来,亚尔斯一手捂着鼻子,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咳咳咳咳……”黑烟中走出一道纤细的影子,不住呛咳。

    申鹤放下手中符箓,连忙上前:“师父?”

    白术打起精神,目光灼灼的看着那道隐藏在浓烟中的影子。

    隐世的仙人……他所求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的存在。

    一步,两步,仙人的身影逐渐走出来。

    “我没事……咳咳咳。”一只身上黑黑白白,仿佛在煤堆里打了一圈滚的……鸟,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这只鸟有一人多高,体型纤细,看不清原色的翅膀捂着脸,不住呛咳:“本仙的第五千三百二十四号归终机……该死的,咳咳咳……”

    申鹤叹气:“师父,不要在洞府里实验机关了。”

    白术嘴角一抽。

    亚尔斯看看仙鸟身后还在冒烟的洞府,拆家本能让他情不自禁的对曾经素未谋面的仙鸟起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感。

    同道中人啊!

    每天看着家里那些一成不变的摆设,亚尔斯其实也有点想拆两个玩玩,只是一直被他压制住了,想法从未停止,行动不敢开始。

    白术生起气来,他估计就要吃自己做的魔药了。

    “这不是试验一下……”仙鸟的翅膀挥散眼前的黑烟,见到两个陌生人,动作一顿,一道光华闪过,身上的黑灰一扫而空,露出真容。

    蓝白羽毛,模样优雅的仙鸟矜持的看过来,语调沉稳贵气:“申鹤,这两位是何人?”

    和刚才的大黑条判若两鸟。

    白术:“……”这个时候还是装失忆吧。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不卜庐医师白术,拜会真君。我二人经降魔大圣指引,前来问真君请讨一味九转红莲。”

    留云借风真君斜睨他一眼,嗯了一声:“既然是降魔大圣介绍,本仙就……嗯?”

    她看向亚尔斯,眼中一道光华闪过:“你身上的力量……咦?还有帝君的力量波动?”

    亚尔斯一怔,点头:“是,曾蒙帝君搭救。”

    留云借风真君踱步过来,打量亚尔斯几眼后道:“将手伸出来我看看?”

    亚尔斯没说话,看向白术,后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仙人的模样不像是要出手,璃月的仙人都与岩神签立过契约,曾随着他南征北战,安国立邦,亚尔斯曾受摩拉克斯馈赠,身上有祂的力量,他们二人又是经魈介绍,自然不怕会节外生枝,白术点了点头。

    亚尔斯这才伸出手。

    流光一闪,一个戴着红色眼镜,身着一袭玄色华袍的高挑女人出现在眼前,这时候鸟身不如人身来的方便,留云伸出两指搭上亚尔斯手腕,闭上双眼。

    申鹤站在她后面,一眨不眨的盯着师父久违的人身。

    片刻后,留云陡然睁开眼,眼中惊喜难掩:“这是……本仙可否取你一管血液?那九转红莲你们二人拿去便可!”

    能帮到白术,亚尔斯不暇思索就要开刀取血,被白术挥手拦住。

    白术表情严肃,不见一丝笑意,他看也不看就知道亚尔斯想做什么,此时按着亚尔斯另一只手,和留云对视道:“他体质虽稀奇,但真君应当见多了混血,不知他哪里得了真君青睐?”

    这世界上从不缺乏神异手段,虽然不怕留云借风真君有针对之心,但血液这种东西还是不能随便交出。

    留云哪能看不出他的想法,这种程度的警惕在她看来是正确的,也不觉得被冒犯,道:“他的力量和提瓦特中流转的力量不尽相同,又有异曲同工之感,经本仙查探,他的力量如元素生物般融于血液中,生命力也比常人更旺盛。”

    她饶有兴致道:“小子,你是从哪里来的?提瓦特可从未出现过这种力量,和本仙所闻所见的体系皆不相同。”

    她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毫无恶意的好奇感,亚尔斯对于摩拉克斯所契约的仙人警惕心没有那么高,干脆道:“异世界。”

    “世界之外的来客么……怪不得。”留云道,“本仙能感受到你体内的血液中蕴含着奇妙的力量,若非帝君有意压制,你如此大摇大摆的走在这山间,大概会成为妖邪的众矢之的。”

    亚尔斯脑中闪过当初所见的那只盘踞在偏僻山中,影响村人献祭的妖邪。

    当时它在胡桃护摩之杖的威胁下都对他如此虎视眈眈,大概就是闻到亚尔斯从内散发出的味道。

    那条蛇那时贪婪的看着他,口中不断叫嚣着……吃了他。

    他血液的特殊之处……亚尔斯看着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掌心上的厚茧,杂乱的掌纹,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血液,他眸光冷冽。

    异世界的“长生药”,原来也会影响到提瓦特上的生物吗?

    既然如此……

    亚尔斯看了一眼白术,踟蹰片刻后,还是不愿背着他,抿唇道:“我想问……”

    “如果有药引,在药引不死的情况下,您能制作长生药吗?”

    长生……药引?

    白术怔住,他这么多年都没能寻到,亚尔斯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还是“药引不死”……

    留云人形面容凌厉,闻言柳眉倒竖,整个人气场变得摄人:“无稽之谈!长生岂是易事?颠倒伦常,则天地难容!哪里会轻易允许药引的存在?!”

    亚尔斯握住白术的手,似乎用这种方式来提前安抚白术,他面对留云的气势毫不退后,容色平静道:“我。”

    一个字仿佛化作一柄巨锤,将白术砸得耳畔嗡鸣,他猝然看向亚尔斯,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通过众神实验,制造出来的长生药引,在我不死的情况下,您能做到吗?”

    留云目露震惊,她看向面色骤白的白术,顿时有了几分明悟,她低头思索,来回踱步,心中震荡暂且不提,如果亚尔斯说的是真的——

    她停驻脚步。

    “可以一试。”

    “不行!”

    白术脸色难看,握着亚尔斯的手背上青筋鼓起,抛却了一切风度。

    他那样的体质,此时手上的力道重到甚至能让亚尔斯感到疼痛,亚尔斯垂眸不去看他的脸,低声道:“我不会死,而且我也不想死,真君说可以试……”

    “不行。”白术打断他,脸色虽然还是难看,却没有刚才爆发时那么骇人,此时勉强冷静下来,嗓音寒凉,“以人入药……我决不允许。哪怕不是你,就算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任何人,我都不会同意。”

    白术坚定的一字一顿:“血肉入药,皆为邪妄。”

    白术这么多年,什么毒药都敢试,什么在外界看来邪门外道的材料都敢入药,毒草、魔物骨骼、蛇蝎虫蚁无不可用,唯二不碰的就是魔神残秽与拥有智慧的生灵。

    残秽入药无异于饮鸩解渴,一着不慎还会害得服药者接触过的所有人死于非命;无论是兽还是元素生物,生有智慧便与人无异,白术行事多有离经叛道,但他是个医者——治病救人者,怎会肯用人入药?

    这一步,白术绝不会,也不允许自己踏出去。

    看着他眼中的坚定,亚尔斯知道,这事儿没得商量。

    “呵,如此……倒是不错。”留云不知何时变回了更习惯的仙鸟模样,她展开翅膀,对白术的态度十分满意,“纵使手段多有瑕疵,却仍保有本心,不错,不错……”

    她说了三个不错,忽然笑出来:“你们这一门啊,传了这么多代,还是这么有意思!”

    白术心绪平静下来,闻言问道:“真君,您……见过我门的祖师爷?”

    “还不少呢。”留云哼笑一声,“有的跟你一样,到处打听长生之法,找上门来,说毕生的愿望就是多活两年,救更多的人,让这一门断绝在自己这里;有的……”

    “三跪九叩,来为一个乞儿求仙家草药,我其实都不记得她的长相了,就记得,才十几岁的小鬼头,比申鹤都大不到哪里去,一边哭着说自己无用,一边求我府中仙草。”

    留云目露怅惘,甚至没用她那“本仙”的自称。

    亚尔斯沉默两秒,道:“他们都失败了。”

    “不然你以为,这一门怎么传到这小子身上的?”留云从感伤中出来,“不过,就算他的血肉能够制作出长生药,你也没办法服用,你的身体太过脆弱,他血中力量强横,吞下那药,也只会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

    祖师爷们都失败了么……白术敛眉,既然璃月的仙人没有办法,就只能放眼本国之外了。

    不论如何,他都不会退让底线半步。

    第66章 可曾对你言说

    亚尔斯最终无奈收回了所有的小心思,药可能会有的风险暂且不论,有回报的事情都会有风险,只是白术如此坚定,他不愿,亚尔斯能怎么办?总不能掰开他的嘴把药灌下去。

    留云借风真君讨要亚尔斯的血只为研究,亚尔斯抱着那么点研究透了说不定能找出替代品的想法,在白术同意的情况下划破手掌——亚尔斯做事一向看效率,他本来想直接在手腕切一刀,被白术捏着尾巴制止了。

    亚尔斯被抓着尾巴,莫名有些心虚。

    想着总要有点备用的,亚尔斯顶着白术越来越凉的视线,硬着头皮给留云放了两小管,才被白术把手捞过去包扎。

    恢复自在鸟身的留云瞥白术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洞府里机关爆炸的烟雾已经被里面安装的循环系统吹得差不多了,她展翅飞回去,取出一个小巧的盒子:“行了,回去吧,本仙要继续闭关了。”

    盒子入手微沉,连带着一起递来的还有两个半掌长的长方形小铁盒,一段刻着鸟喙的图案,可以完美隐藏在衣袖中。

    “这是本仙所作的机括,注入力量后喙尖的方向会放出一道暗器,一次性的小玩意儿,但威力还不错,若遇到危险……”她想了想,“它若是不能一击制敌,也能给你们逃跑的时间。”

    “草药是看在降魔大圣的面子上,至于这机括,权当本仙不白拿你的血了。好了,你们且离去吧。”留云优雅的转身,羽毛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申鹤,我们回去吧。”

    “是,师父。”

    洞府的禁制重新亮起,山巅只剩两人,湖泊中跃出一条长生仙,尾鳍划出亮丽的水线,晃了白术的镜片,他顿了顿,道:“那我们也走吧。”

    “……”亚尔斯小心的动了动尾巴,以作提醒。

    “哦。”白术这才松开捏着他尾巴中段的手,微笑道,“真是抱歉,一时忘记了。”

    不知为什么,亚尔斯更肝颤了。

    常人都说下山比上山难,尤其上下高山只靠木梯的时候,悬空感强烈,脚底摸索着下一格木梯,心脏不自觉的会提起来,不安感及其强烈。

    好在每隔一条梯子就会有供人休息的木台,下来的时候不需要着急,还能休息一会儿,饶是如此,等白术脚踏实地时,后背也难免湿润。

    今天来回爬山的运动量,够跑五百米都容易剧烈咳嗽的白术喝一壶了。

    他们到背风且阳光通透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白术喝水润了润喉。

    现在不在别人洞府门口,白术端着杯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亚尔斯,语气温柔到极点:“亚尔斯,你今天本来打算做什么?”

    一阵虚空中吹来的风擦着后颈皮而过,亚尔斯尾巴毛久违炸起来,低头看着手上爬梯子时蹭上脏色的绷带,头都不敢抬。

    “我有分寸,我还不想死呢。”他清了清嗓子,“至少……你还在呢,我不想死。”

    “……”这句话,可太犯规了。

    白术一手扶额,镜片下的视线落在亚尔斯的耳朵上,控制不住去问道:“那我若是死了?”

    “那我就去胡桃那定制双人墓穴。”亚尔斯想了想,“你喜欢哪里的风景,咱们就睡在哪里。”白术被一句话弄得哭笑不得,心中那点慌乱跟着消散殆尽,他有些无奈,心中却泛起一阵暖意。

    这就是他的恋人,他的挚爱,一匹认定了人就不放手的凶悍恶狼,却将所有柔软袒露在他面前,没有一丝保留的甘愿将自己驯化为犬。

    白术有时会想,因果是切实存在的吧。

    他案牍劳神,品百草治百病,毫不夸张的说,白术一个人挽救了无数可能破碎的家庭。

    虽然在长生一途曲折难求,却遇见了亚尔斯。

    相隔遥远的两个世界,本该一生都不可能产生半点交集的人,因为一场奇迹,让两条无限延伸的线产生交汇,纠结缠绕,直到难分彼此,再一同朝着遥不可视的未来携伴前行。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白术在亚尔斯的注视下温柔的抚摸他的侧脸,声音隐没在唇齿间,又振聋发聩:“我很爱你。”

    风声、虫鸣、心脏的跳动、血液的奔腾,一切一切的声音,亚尔斯都听不见了。

    他不顾一切的抱紧靠近的青年,几乎要把这个一句话就能牵动自己一切的人类揉进骨血里,亚尔斯在亲热时从来都是被动的承受着,他怕自己没有分寸伤到白术半点,此时却抛去一切顾虑,那双持刀的手微微颤抖,一如当初他向眼前男人告白时的模样。

    亚尔斯吻的很凶,甚至不能说是一个吻,口齿并用的撕咬下,白术尝到了一点血腥味,他一手不自觉的拽着亚尔斯后脑的发丝,强迫式的让他抬起头,柔软灵巧的舌探进去扫荡纠缠,邀请这匹狼分享他所尝到的腥甜。

    简直……疯了。

    压迫的姿势下,眼镜镜框磕碰挤压着鼻梁,白术随手摘下眼镜,一改他温和内敛的形象,不等亚尔斯喘口气,气势汹汹的重新压上去。

    他早该疯了。

    白术在这一刻,终于不再暗自进行此时看来有些可笑的计划,不再想如何规划他死后亚尔斯的未来——亚尔斯的未来早被他自己决定了,白术还有什么可庸人自扰的呢?

    生同衾,死同穴。

    你若死于非命,我也绝不独活。

    亚尔斯对白术一向多有退让,这几乎在日经月累中刻在他的骨髓里,此时面对骤然强势起来的伴侣,亚尔斯不自觉收敛自己的凶悍,激烈的,带着血腥味的吻让他兽一面的血液沸腾,亚尔斯抓着白术的腰封,手指划过与白术衣着画风不太相符的狼牙饰品,神志都迷失在这个吻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压在这颗粗壮的树干上的。

    这颗却砂树生的高大,顶端的叶子在冬季中仍□□的舒展它金色的躯体,被两个成年男性压着,树梢上本就摇摇欲坠的金叶沙沙作响,没被寒风剃成秃头,反而栽在了撞在身上的两人手里。

    寥寥的金叶雨中,白术喘着气松开被压制着的伴侣,常年偏苍白的唇带着妖冶的红。

    本来和他身高相仿的亚尔斯此时矮了他半个头,腰身都在发软,若不是背靠粗粝的树干,说不定要丢脸的躺下去。

    在白术看不见的地方,某人腰后的尾巴都快夹到腿心了。

    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

    琥珀色的眼中浸着一层光,亚尔斯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看着居高的白术,还缓不过来神。最开始,他不才是那个主动的吗?!

    莫名的,一股不妙的危机感从心底升腾而起,亚尔斯恍惚的看着目光意义不明的白术,直觉作祟下,下意识往后退——

    退个鬼,他身后就紧贴着树干。

    猎人和猎物的立场调换只是一瞬间的事,亚尔斯对这个道理简直不能更了解,更是践行过不知道多少次这个真理。

    但此时此刻,他被困在白术虚虚拢住的怀抱中,冥冥中有种自己成为了猎物的危险感。

    这个朦胧的认知让亚尔斯更用力的拽紧了白术的衣服,他的呼吸还没调整到正常频率,抿了抿湿润的唇,声音有些沙哑:“再说一遍。”

    白术看着他,没说话。

    亚尔斯不甘示弱的回看,道:“再说一遍。”

    真要命。

    白术终于开口,声音和亚尔斯哑的不相上下,又无比清晰:“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

    从告白后一直带着悬浮感的一颗鼓噪的心,跳动的韵律都带着喜悦和那一点小小的酸楚。

    这是白术的回应,距离他告白后三个月,亚尔斯听到了这世间最能牵动他所有心神的美妙回应。

    “我也是。”亚尔斯阖上眼,掩住里面的热意,张开双臂抱了上去。

    他嗅着白术身上的味道,亲吻他肩上的发丝。

    亚尔斯的璃月语一向不够精,曾经他不知道自己胸口盘亘的占有欲和其他一些东西能不能称□□情,但现在,他无比确信——

    这些复杂的,非他不可的,为白术牵动的一切,是属于亚尔斯的爱。

    “我也爱你。”

    亚尔斯说不来山盟海誓,当初拿着一张纸背答案,都能临阵给白术表演咬舌,“爱”这个字在他当时看来,和那张纸上花里胡哨的东西如出一辙。

    可现在脱口而出,亚尔斯心中满是欢喜与满足。

    ……

    事实证明,亚尔斯从不愧于他的种族。

    白术给自己治疗唇上惨不忍睹的伤口时,亚尔斯头低的都快要埋到泥土里去。

    他在心中破口大骂:属狗的吗你?!

    然后想了想:狼还真是犬科。

    不过……

    亚尔斯贼一样从余光瞟对方鲜艳的唇,思绪飘啊飘,忍不住去回味刚才的白术。

    明明是个孱弱的医师,气势和力道一瞬间强势起来的样子却有种运筹帷幄的强悍感觉……

    尾巴尖儿慢吞吞的向内卷了起来。

    “亚尔斯。”药膏和元素力双管齐下,白术的伤口顷刻间好了大半,他好心出声,口吻带着明知故问的笑意,“在发什么呆?”

    “你脸红了。”

    亚尔斯:“……”

    他才没有!!

    第67章 医毒

    奥藏山下的一切都是忙中偷闲,依偎的温馨时间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等白术补充好爬山消耗的体力,两人匆匆吃了些东西,马不停蹄的往明蕴镇的方向赶路。

    小月还不知情况如何,这个二人世界注定美妙又短暂。

    哪怕是冬季,璃月的雪也不常有,今年大概真是罕见的例外,飘忽的大雪纷纷扬扬,志才一丝不苟的按照药方处理药材,生怕手抖一下就掰掉这株看着就很高档的草药。

    劳烦人家大夫来回奔波,几日就用了不知多少这些闻所未闻的药材,志才熬好腥苦的汤药,小心翼翼的扶起昏睡的妹妹。

    随着汤药下肚,他轻轻撩起小月的上衣,看着那纹路不甘的又向回缩了缩,几乎要缩回“种子”里,松了一口气,将衣服和被子掖好,轻手轻脚的出了屋。

    之前的小木屋只是个临时收拾出来的仓库,没有火炉,那边越来越冷。小月的病情被抑制,重新陷入昏迷后,志才就把她抱回了家。

    不论最后结果,就是拼上这一条命,他都要想办法偿还白术大夫的恩情。

    想到这里,志才眉间攀上愁苦之色。

    已经四天过去了,那二位还没回来,千万别是遭遇了什么棘手的事啊……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忽然透过窗棂看到两道身影踏着风雪,款款出现在了村口的地方,连忙放下药碗,外套都来不及披上,迎了出去。

    黑色斗篷的内部恒温系统一如既往的给力,白术没遭到冷,只是赶路的这几日让他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惫,他匆匆和志才打了个招呼,和他擦肩而过,进去查看小月的用药后状况。

    “亚、亚尔斯先生!”志才激动的捋直舌头,“这趟出去……怎么样?”

    “先等白术出来吧。”亚尔斯道,“他才是医师。”

    “哦哦,好!”志才连忙点头,见亚尔斯满身雪花在屋内温度下迅速开化成水,道,“亚尔斯先生,要不去里边的屋子里坐一坐吧?在雪中走了这么久,小心着凉。”

    亚尔斯脱掉斗篷,摇摇头。

    他本就不怕冷,身体强健,也不容易生病,这一身斗篷也只是在白术的关心下套上应个景,小月当初六亲不认,狂乱攻击的模样尚在眼前,他怎么也不能离得太远。

    志才无措的左右看看,端着手中空碗去旁边屋中放下,然后搬过来了两个木凳,亚尔斯也不客气,放在门前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志才满心焦急,盯着房门的视线都快在上面烧穿两个洞去看看里面的情况,亚尔斯也竖着耳朵,不放过里面所有的细微声音。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安静的屋内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白术打开房门,第一时间看向霍然起身的志才。

    “那套方子的效果比我想象中好,小月的状况比之前好了太多,释怨果的蛊毒效果已经被压制到了最低。”

    白术的话语让志才瞪大了眼,心脏狂跳:“您的意思是……”

    白术在他激动到难以言明的视线下肯定道:“能治。”

    妹妹生病后连日来的担忧恐惧和自责混合着莫大的庆幸,在这坚定的两个字下顿时冲垮了志才,他泪如雨下,哭的形象全无。

    “谢谢,谢谢大夫……谢谢您!”

    他相依为命的妹妹,真的有救了……

    白术给足了他发泄的时间,等他情绪平复一些后才问道:“之前送来的药还有几份?”

    志才哽咽道:“还有两天的量。”

    白术算了算,他之前的药方有几种药材难得,药库中的分量差不多就是这些,颔首道:“将这两天的量喝完,我会为小月制作根除的解药。”

    志才:“呜……”

    亚尔斯和白术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底的无奈。

    早在志才找到他们的时候就显露了他水龙头的属性,此时那水龙头阀门明显是被彻底冲开了,那哪是在流眼泪?这简直是个人体喷泉!

    人体喷泉双腿一弯,一哭二跪三磕头,亚尔斯见惯了这前摇,不用白术说,手上一晃一带,还没跪下去的志才晕乎乎的坐回一旁的木凳上。

    白术其实最怕别人给他下跪,他只是履行本职,又不是岩王帝君像,拜他做什么?每次遇见这种情况能躲则躲,头都大了。

    此时趁着志才天旋地转后还没反应过来,白术丢下一句去研制药物,拉着亚尔斯连忙躲了。

    结果刚出门,白术就被迫停下了步子。

    十六七个人,男女老壮一应俱全,把门前刚积起来薄薄一层的雪踩得稀碎,围的这一块水泄不通。

    见里面出来了人,白术眼熟的,之前带着他们去矿洞的那个青年眼前一亮,巴巴望着他们:“大夫大夫,小月怎么样啦?能救不啊?”

    “志才小子又在哭?!大夫啊,是不是小月……”

    “是不好治,还是药钱不够哇?要是钱不够,我们家还有个家传的……”

    这差不多是这个小村子全村的人了,低于十五岁的一个没有,看上去确实是把小月当成共有闺女,七嘴八舌吵吵闹闹,都关心的不行。

    白术听这群关心则乱的村民们都快把家底给数出来了,连忙抬手,向下压了压,村民们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小月的病情在逐步得到控制,接下来只需再喝两日的药,我会去制作根除的药物,还请诸位不必担心……”说到这,他顿了顿,“至于药钱……还是等小月病愈,再提此事吧。”

    亚尔斯心中腹诽,看这群村民的状态就知道,就是把他们上下三代人的存款掏出来都不一定能买得起之前让阿桂运来的那些药物的一半,更别提在留云借风真君那得来的九转红莲。

    那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总归还是会以“此病罕见,不好估价”为由,象征性的收点诊费。

    白术的常规操作。

    也亏得不卜庐赚钱根本不靠诊费,不然就他这个败活劲儿……白术早几年前就喝西北风去了。

    这两天肯定是要住下了,村人早在他们没回来时就收拾出一个空房子,锅碗瓢盆新被新枕一应俱全,拎包入住都不需要去扫地。

    亚尔斯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不会漏风后才让白术把斗篷脱下,后者不顾满身风尘,连衣服都没换,就让亚尔斯把之前装在空间器中以备不时之需的青色丹炉取了出来。

    白术一向爱做两手准备,总能避免许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亚尔斯将一个房间的琐碎东西搬走,丹炉放在房间中央,又把装着九转红莲的木盒连同装着释怨果植株的麻袋一起交给白术。

    啪嗒一声,房门合上,亚尔斯看着这扇木门,眼底微暗。

    自从白术发作时将房门反锁,被他破门而入那次后,亚尔斯对于和白术相隔一扇门板的情况都有些心有余悸。

    但这次是正事,白术也没有落锁,他心情不佳的在原地站了两秒,转身拎着半新的木椅,往门口一放——

    看门。

    亚尔斯往嘴里塞了块果脯,忽然眉头一皱。

    怎么感觉……不管在不卜庐还是出来外诊,他都在看大门?

    亚尔斯一时分不清,当初自己是应聘的保镖护卫,还是看门大爷了。

    ……算了。

    反正不管是应聘的什么,他都已经成功上位,爬到了雇主的床上,不是么?

    被成功爬床的雇主在一门之隔的房间内,先去解开了麻袋。

    也不知道这麻袋是什么材质做的,白术甚至怀疑它是炼金制品,封口扎紧的情况下感受不到一丝一毫释怨草的怨气,打开后,墨色的植株和刚挖出来时别无二致,连叶尖都未曾卷曲。

    ——明星斋的手艺人头一次接到“豪华麻袋”的单子,单主还是那个小胡堂主,稀奇之下还自顾自添了不少奇奇怪怪又鸡肋的功能,其中就包括了屏蔽一部分气息……和保鲜功能。

    可惜等胡桃拿到手的时候,早就单方面和七七握手言和,用不上这东西了,干脆送给亚尔斯,让他看谁不爽就去套谁麻袋,保管仙人来了都撕不破。

    眼下,这奇葩麻袋倒是帮白术省了不少事。

    枯萎的释怨草叶不是不能用,只是效果总归会打些折扣,白术戴着手套隔绝上面可能会残留的膜,在肥厚叶片中间划下一刀。

    下一秒,猩红的液体从刀痕下流出,白术早有准备,拿了一口小碗接住血般的汁液。

    解毒也好解蛊也罢,总结起来无非几个套路:相生相克、以毒攻毒,还有用毒本身,寻求解法。

    白术这次要做的,就是后两种。

    手中这一片叶子很快流尽最后一滴汁液,随后飞快枯萎,边缘支撑不住的掉落下干枯的碎片。且只有这一片被划了伤口的叶子在进行这种变化,释怨草的其它茎叶仍然保持着饱满的模样,看上去十分诡异。

    白术将剩余的释怨草系回去,打开了旁边的木盒。

    莲花整体剔透,花瓣如红玉,花蕊却是不详的浓重黑色。

    只是看上一眼这美丽花朵,都会让人寒毛倒竖的程度。

    九转红莲,这个听名字都会觉得有神异色彩的,人间难见的仙家草药——正是货真价实的剧毒之花。

    这也是为什么,白术不打算像之前一般写下药方交给志才,而是自己直接拿来炼制的原因。

    当然,万物相克,自古医毒不分家,以毒攻毒不是罕见的方法,权看用毒之人存的是什么心,只是……毕竟能接受这种方法的,还是少数嘛。

    第68章 水龙璃月分龙

    之前给阿桂写信时捎带了可能会用到的药物,白术在药室中忙活看顾火候,抽空为亚尔斯写了一张条子。

    他匆匆道:“药匣上都有贴着药名,你先把这些给我找来。”

    药炉此时半刻离不了人,亚尔斯点头点到一半,白术撂下话就缩回去关上了门,亚尔斯眨眨眼,低头看塞过来的条子……

    亚尔斯沉默片刻后,不信邪的把条子倒过来看,几秒后又转了小半圈。

    亚尔斯:“……”

    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不大的纸张上墨迹未干,亚尔斯见过白术开方的样子,头颈微垂,运笔流畅,手腕转合间一张药方一气呵成的出落而成,有时难得有空,也会和阿桂一起为病患包药,在上面贴一张药方名字,字迹俊逸无比。

    说起来,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亚尔斯第一次去看白术写的药方子。

    和他在书中做注解时的俊秀小字不同,纸上字字相连,飘得好像不足月的小孩随意抓笔画的涂鸦,线条弯弯转转,纸张要是做旧一点,拿出去说是藏宝图都有人信。

    亚尔斯麻木的敲门,等白术再探头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沉默的将方子举到他眼前。

    白术:“……”

    他尴尬一笑:“啊……我习惯了。”

    当一些药材奇葩到不太好让病人知道,防止他们犯膈应的时候,白术就拿这种加密字迹去写药方,阿桂为了看懂这些东西学了足有两个多月,久而久之,白术开药方的字全是这种一笔连到尾的样子。

    除了阿桂,大概也没第二个人能看懂了。

    不多时,白术又写了一张字字分明的药方拿出来,亚尔斯把两张纸并在一起,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两张纸上的东西不能说一模一样吧……这根本毫不相关啊!

    二道长得差不多的线条,分别是龙蜥骨片、黄芩、琉璃袋……这是认真的吗?!

    白术真诚道:“每个线条都有一些抖动上的不同,还有多出来的弯。”

    亚尔斯嘴角一抽,满头黑线的去拿着清晰版药方翻药匣去了。

    越翻下去,亚尔斯对璃月的敬畏就越深一层。

    他真是很好奇,第一个拿老鼠尾巴和毒蝎干粉入药的人,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呢?

    怪不得白术开的药,熬出来味道都那么奇怪。

    有一些药材的名字起得非常好听,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什么花花草草,直到亚尔斯不小心碰开一盒因为路途颠簸而盖子松了的药匣,看到了里面明显是从哪个魔物身上扒下来的零部件。

    谢绝了村人想要帮忙翻找的好心,亚尔斯默默往空间器中塞药匣,想:要是你们知道给小月熬的药原材料都有什么东西,怕不是要晕过去。

    这些东西看上去没一样是人能吃的,偏偏经过白术那一双手,化腐朽为神奇,变成了能够治病救人的良药。

    白术挑挑拣拣,根据自己当初闲来无事改良的针对蛊毒的方子,不眠不休花了两日,将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熬制成了一碗浓稠的半膏状药物。

    带着药物出来时,他的脸色比躺在床上的小月还要苍白可怖,眼下一片青黑,亚尔斯送进去的食物原封不动的放在旁边的桌上,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志才呢?这碗为小月服下去后要多添两床被褥,决不能叫她受到半点风……”

    白术维持着下一秒就要猝死的模样一口气把繁琐的注意事项说完,亚尔斯耐着心等他说完,过了两秒点点头:“没有了?”

    白术揉了一把脸,困倦难当,也没听出来他的语气不太对劲:“嗯……就这些吧,之后就要观察两天了……”

    亚尔斯没什么感情的“哦”了一声,端着药,脚步飞快的去找志才了。

    白术困得不行,靠在门框边眯起眼睛,只觉得头晕到天旋地转,还未等他彻底缓过神来,他的身体腾空而起,猝不及防的慌张之下,他一手撑住手下因为用力而紧绷起来的肌肉,险些呼出声:“亚尔斯?”

    他将白术半扛进用来休息的房间,入目一片整洁,床铺上没有一丝褶皱,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天根本没人睡在上面。

    虽然心中对白术两日未曾休息有些不满,但放下人的动作却轻的不能更轻,仿佛在放置一尊易碎的琉璃像,白术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到了床上,接着就被握住了脚腕。

    因为被亚尔斯暗搓搓收拾了一遍衣柜,他早就不再穿那条颜值与实用性都颇受诟病的紫裤子,此时被轻轻握住的脚踝却还是起了热度,仿佛与人肌肤相贴一般。

    白术垂眸看着一脸不好惹的半兽人用与他表情毫不相符的轻柔力道脱去鞋袜,迟钝的眨了眨眼。

    那双耳朵因为俯身的缘故近在眼前,白术习惯性上手捏了一把,耳朵有些红:“我自己来……也行的。”

    亚尔斯动了动脑袋,没把耳朵抽出来,任由它在白术手中折起回弯,恍若未闻的将他鞋袜脱掉,抬眼道:“外套。”

    他此时身上带着一股子奇妙的气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时候,明明板着个脸,却诡异的有一种……他现在很委屈的错觉。

    白术老老实实的脱掉外套,接着被柔软的被子糊了一脸。

    他把自己扒拉出来,清了清嗓子:“小月那边……”

    “我出门时正巧碰到她哥。”亚尔斯道,“跟他重复了一遍,他说自己能行。”

    只是喂个药,多搭两床被子,都是些小事,志才还不至于做不好,白术放心的点头,摘下有些歪斜的眼镜:“那我便休息片刻,如果小月那里有任何的异状……”

    亚尔斯垮着脸,面无表情道:“我就叫你起来。”

    事有轻重缓急,在这一点上,白术还是相信亚尔斯的。

    这两天精力消耗太过,白术头一沾到枕头就控制不住眼皮了,此时一放下心就要睡过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迷迷糊糊的脑袋里突兀的冒出个想法。

    因为他不爱惜身体而摆脸色,偏偏手上还细致着照顾自己,交代的事也有在好好做的亚尔斯……好像在撒娇啊。

    青年熟睡后的呼吸清浅,亚尔斯坐在床边听得入神,直到身体的异样信号不断在脑中发起抗议,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在门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着当门神,即使是他也会累的。

    咕噜噜——

    亚尔斯活动关节的动作一顿。

    唔……饿了。

    厨房和客厅间隔着厚重的门帘,亚尔斯看了眼睡得安稳的白术,出屋后撩开门帘,餐桌上,村人送来的几个餐盘和药室中数量相同,同样原封不动的摆在桌子上。

    白术惧冷,屋中炉火一直烧得旺盛,有几道不扛放的菜已经变质了,亚尔斯随意挑了两盘能入口的,闷头扒饭。

    印象里,来到提瓦特之后,在白术的看顾下,哪怕在荒山野岭,他的一日二餐都规律的不行……都快不习惯胃中空空如也的滋味了。

    这就叫做……亚尔斯叼着一块没切干净的青椒柄想了想,囫囵吞了进去。

    嗯,忆苦思甜。

    白术这一觉安安稳稳的睡到了自然醒。

    小月的情况进展十分喜人,第二天一早就能模糊着喊热了,白术起身后去看望,屏退几人,又为她施了一次针。

    蛊毒造成的纹路已经尽数回退到腹部中间的“种子”中,颜色也浅淡许多,白术用元素力催动银针,加速祛毒的过程,半小时后,他收了针,打开房门。

    白术看着满脸期冀,又有些忐忑的志才,笑着点点头:“令妹已无大碍。”

    本来站在志才旁边的亚尔斯往旁边靠了几步。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阵势已经不是水龙头了,简直是水元素龙璃月分龙!

    亚尔斯第一次见有人哭的时候眼泪不是流出来的,而是喷出来的!

    前几天有人发现连通明蕴镇的数个矿道中盘踞的魔物都已经消失了,这村中的人都曾是明蕴镇的镇民,世代以矿业为生,在确定几条主矿道内确实没有魔物后,就组织了大半人手去采集矿石,倒送璃月港后能卖得不少钱。

    大概因为人户少,这个小村子的生活方式更像是一个大家族,唯一的小孩子这次病的凶险,拉来的那一大车药材大家伙也看在眼里,哪怕有些冒险,他们也想着多攒出些钱来支付药费。

    他们对于魔物的退去一头雾水,亚尔斯倒是能猜出来是那位夜叉除魔所致,魔物都死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也逃命去了,威胁不到村民,他也就没去多管闲事。

    也幸亏如此,志才哭成这个鬼样子都才只招来了零星几个人,听清志才哭什么后,看着白术的眼神都是泪中带光。

    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婆从激动中回过神来,蓦地横了一眼还在哭的志才,握着白术的手道:“多谢你啊,医师先生……咱们小月用的药不便宜吧?你们从港中大老远跑过来,还去为孩子寻了药,这一趟辛苦你们了……还请算算,诊费需要多少?”

    其余几人闻言也反应过来,纷纷点头:“对对,这次真是多亏了二位!”

    白术回握了一下阿婆粗糙的手,垂眸看着她因为劳作而干裂的手指关节:“这次的蛊毒确实罕见,我在书中见到描述时就颇为好奇,这次治疗之顺利,也是我未曾想过的,这也是我的一次学习机会了。至于药材……”

    “最为珍贵的药材是一位不忍疾苦的仙人馈赠而来,其余的药物都并非贵重之物。”白术和亚尔斯对视一眼,倏地回过头对众人一笑。

    “林林总总,大致需要两万摩拉吧。”

    第69章 后继有人

    两万摩拉,听上去好像很多,但结合物价来看的话……

    据亚尔斯所知,居民去总务司发布一些跑腿的委托,一趟的委托费差不多就是这些摩拉。

    有时候药庐突缺一些算是常见的药材的时候,阿桂就会托总务司干事小雨挂上委托,加急会多支付一部分摩拉,之前他去收了十株薄荷,亚尔斯亲眼看见这人将装着两万摩拉的钱袋递了出去。

    再想想那张已经被他销毁的方子上写着的各类药材名目,和那盒从留云借风真君那里得来的仙家草药……

    这大概是薄荷这遍布提瓦特每一寸地皮的植物身价最高的一次。

    村民们常年和矿道深山浅海打交道,不代表他们不知道外面的物价,正相反,他们渔也打过山也采过,常年买进卖出,对摩拉的购买力再清楚不过,当下就觉出来医师是看他们如今生活困难,只准备象征性的收上一些钱。

    这是什么绝世好人哇!

    志才深吸一口气,道:“白术先生,明蕴镇的数道主矿道中的魔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可以重新开采其中的矿石,我们这开出的夜泊石虽然不比层岩巨渊,但在港口中也是有许多商人收购的。药价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您救了我妹妹的命,又劳累这么多天,无论如何,也不能亏了二位啊!”

    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拉锯战,十有八丨九,最后这些亲属们又要痛哭流涕不断道谢,亚尔斯不感冒这种场景,小幅度给白术比了个手势,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白术身上时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他所站的位置本就靠边缘地带,也不爱出声,群情激动下,一时间居然真被忽略过去了,他倒没走太远,在村寨边缘找了棵顺眼的大树翻身而上,惊得原住民拍着翅膀落荒而逃。

    至于那只鸟怎么用那清脆的鸣叫骂他是个土匪流氓……这种事就不太重要了。

    抬眼就能看见旁边巨人般伫立的雪山,上面的风雪呼啸盘旋,在周围形成了天然的防护罩,光是凭借肉眼所见,就仿佛置身其中,能感受到雪花如刀般刮过皮肤的痛感。

    风之刚烈,可见一斑。

    亚尔斯遥遥望着高耸的山顶,看那有如实质的狂风,心中忽然有所明悟。

    他虽能役使风元素,战斗时还是大多靠着肉身的强度,锁链这种东西还是因为孤身在外身无长物时,抓住猎物不方便携带,才摸索出来的元素用法。

    除此之外,只剩下一些粗浅的风刃风墙,白瞎了一身继承父辈的元素天赋。

    亚尔斯枯坐在树顶,下方层层交错的枝杈遮掩了他大半的身形,一只手微微抬起,眼眸凝在远方,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心逐渐聚集起微小的旋风。

    青色的风盘旋交织,欢欣鼓舞,像是因为主人终于感悟了它的真谛般雀跃着,又无比乖顺的随着心意而动。

    几个月的安稳生活让亚尔斯的心境得以过渡到另一个层次,当不再拘泥于生存的奔波时,他也算有了琢磨自己这身元素力的心情。

    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哪怕如今过的再平静,也不会放弃磨炼自己的一身技艺,毕竟世事无常,提瓦特也并非没有半点危险。

    手掌上托着的小型飓风如同一颗青色的球体,随着旋转,上面的颜色却不断的消退,逐渐变得透明。

    元素实体后的变化,都代表着主人对其的理解。

    亚尔斯是个杀手,他对武艺的所有理解都基于隐蔽、快速、见血封喉,一击毙命。

    真正的风能够飘荡在任一角落,除了体感外无从捕捉,就像雪山上围绕的那样,若非雪花乌云掺杂其中,又怎会形成如此壮景?

    修长有力的手倏地攥紧,下一秒,他脚下的一节树枝如同被利刃一刀斩落,切口光滑平整。

    “咔哒”,那根掉落的树枝被谁踩断,白术仰首看着他,含笑道:“我们该回去了。”

    亚尔斯最后看了一眼那危险又瑰丽的雪山,衣袂飞扬,落地无声。

    “他们肯放你走了?”

    “不然还能扣了我不成?”白术被亚尔斯的说法逗笑,“听上去像贪得无厌的庸医和人报酬谈不拢才会出现的场景。”

    报酬谈不拢倒是真的,却是反过来的,收钱的那边不断压价,付钱的倒是积极抬价,最后定到五万摩拉外带一批成色上佳的夜泊石。

    夜泊石的开采需要时间,对这些村人来说,白术先生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等到分好矿石直接送去不卜庐就是了。

    亚尔斯迷惑道:“夜泊石……能入药?”

    他属实不懂,这东西成色再好,给一个医馆能有什么用?

    “虽不能入药,价值也算不错。”白术笑道,“他们也得了心安。”

    常言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亚尔斯在这些人穷志不短的家属身上却分毫看不见这种“人之常情”。

    小姑娘在翌日下午虚弱的睁开了眼,腹部的花纹消失无踪,这一遭过后到底是伤了些根本,白术为她施针三天,又留下了蕴养身体的药膳方子,在一日天气大好的晴朗午后,白术和亚尔斯踏上了归途。

    他们走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临时改为药室的房间,赶在出去检查好矿道后正式开采矿石的大部队回来之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座小小村庄。

    这一次离开的时间不短,璃月港中的喧嚣热闹依旧,让亚尔斯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遥遥望见在一众楼宇间冒头的稍远处的青瓦房顶时,亚尔斯没来由的心中一松。

    二人世界虽好,耳边还是过于清净了些,难免怀念起了家中的喧闹。

    ——虽然但是,倒也不至于这么喧闹。

    不卜庐下面的景园门口围了一大票人,亚尔斯心中升出一些熟悉的感觉,和白术对视一眼后靠近了些,窃窃私语与惊叹声不断传入耳中。

    “哇,小女娃好大的力气!”

    “嚯,刚才那一下看见没,飞起来了!”

    “后生可畏啊……”

    白术拍了拍一人的肩膀:“劳驾,可否先让我们进去?”

    那人回头一瞧,认出他来:“白术先生?您回来啦!哎,您快过去吧,也让您家姑娘留留手,不然一会儿千岩军过来不好交代啊!”

    周围人听见声音,连忙为他们让出一条窄道来。

    白术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和亚尔斯快步上前,刚出了人群,眼前一黑,一道人影就倒飞过来,直冲他的面门。

    亚尔斯上前一步,伸手准确的抓住那人衣领,转了半圈卸力,把人丢到一旁。

    定睛一看,那人一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看不出具体模样,衣服上布满小巧的脚印,大多集中在腰腹及以下,从印记分布来看,都特意避开了能够导致内伤的部位。

    只是七七力气不小,又专挑的打不死人疼死人的地方下的手,对方的模样看上去多少带着凄惨。

    那人满身酒气,疼的嘶嘶抽气,捂着一条小腿蜷缩成了一只大虾,嘴里颠三倒四骂着什么东西,酒意都清醒了大半。

    医庐中哒哒跑出来一个矮小的身影,一板一眼道:“不卜庐,禁止医闹。”

    白术:“……”这一幕甚是眼熟啊……

    亚尔斯闻言一挑眉,看看地上疼的说不出话的人,心中欣慰。

    小崽子干得不错,笔记也有好好的每天在看。

    庐中又跑出来一道身影,一只手上缠了一半染血的绷带,另一半垂在下面,她捂着侧脸指着地上那人尖叫道:“姓昌的,你敢追过来家暴我?!我让你喝酒后六亲不认,我……”

    她左右看了看,火冒三丈的去抓门边的椅子:“老娘弄死你!!”

    “哎哎别啊!”阿桂半张脸上印着清晰的巴掌印,欲哭无泪的扑上去抱住椅子:“姐姐你饶了我吧,这椅子有主的,你砸了它我这个看家的怎么办啊!!”

    他简直是无妄之灾,含泪道:“千岩军马上来了,我们家七七也把你老公打了一顿,权当给你出气了。姐姐你行行好,别在我们医庐里和他打起来啊……”

    女子柳眉倒竖,转而去要举旁边的木几,喘着粗气道:“什么老公?从这孙子今天跟老娘提刀那一刻开始,老娘就是个寡妇!我告诉你,那叫亡夫!”

    阿桂:“……”

    不是,虽然家暴的确实该死,但你那没离婚的老公还在下面趴着呢,您就直接给人判死刑了啊?!

    亚尔斯一言难尽的对白术道:“香菱这段时间应当又研究出了好菜,我们去万民堂看看?”

    总觉得这时候的不卜庐好像进入了什么奇怪的频道,画风如此清奇,他们能不进去,还是别掺和为好。

    话音刚落,阿桂就扫到了家暴男人旁边那双招摇好认的灰色耳朵,眼泪刷就下来了,按着那张木几扯着嗓子喊道:“亚尔斯,快来帮忙啊我快按不住她了!”

    亚尔斯:“……”

    这蠢货是谁,他不认识。

    千岩军及时赶到,最终阻止了这场闹剧。

    第70章 晚饭推迟再议

    阿桂嘶嘶哈哈的接过七七友情提供的冰袋敷脸,苦着脸跟千岩军做笔录,亚尔斯在旁边听着,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不卜庐这次简直是无妄之灾,那男人之前同人做生意赔了个底朝天,出去买醉回家后跟妻子起了争执,口角下怒气混着酒意,顺手提起旁边刚杀完鱼的菜刀胡乱砍了两下,刮伤了妻子,后者逃出家后担心那菜刀不干净会染病,打算先来不卜庐治疗一番,再去找千岩军报案。

    结果却被男人追了上来,推搡叫骂一轮后,在后头晾晒药材的七七闻声赶来,把捞起香炉就要砸人的男人认定成医闹者。

    自从亚尔斯住进这医庐开始,不卜庐对于医闹者的处理方式,自然就不像之前白术那样手段温和了。

    七七可是在亚尔斯的注视下一笔一划把他那句“打不出事就往疼里打”,“打完就丢出去等千岩军领走”写在记事本上的,她那个本子每天都会拿出来读一遍,里面上到每日功课下到家里成员模样,事事详尽,乃是僵尸生活必备之物。

    她执行起来一丝不苟,要不是那女人一只手伤了,在七七认知里自动被划分为了来求医的伤患,凭她还那两下手,都容易被小僵尸一起丢出去。

    阿桂脸上那通红泛肿的巴掌印,就是混乱拉架时被那女人抽的。

    那两夫妻已经被带走了,来给七七和阿桂做记录的千岩军还是个熟人,之前曾给头次亮相就把医闹者丢出医庐的亚尔斯做过笔录。

    他合上本子,心累的看向医庐的主人。

    “白术先生,虽然确实是对方有错在先,只是你们店的处理方式……”他尽量用更委婉的说法,“在某次之后,手段多少有些过激了。”

    “手段过激”的始作俑者开了一瓶椰奶,没事人一样递给七七,拍拍她的头,闻言睨了他一眼:“那人有骨折吗?”

    千岩军:“……没有,但……”

    亚尔斯:“有内伤吗?”

    千岩军:“……也没有。”

    亚尔斯点点头,指着阿桂:“我们的人被打了,这算正当防卫吧。”

    千岩军、白术、阿桂:“……”

    七七无辜嘬奶,好奇的看着千岩军。

    迎着她那双天真无邪的眸子,千岩军仔细思索了一下,笑中带泪:“……对。”

    他能怎么办,那男的被打的浑身哪哪都疼,检查过后除了淤青屁事没有,因为亚尔斯及时把人从空中捞下去,连皮都没摔破。

    最重要的是还是那人先在人家地盘动的手,两人混战时把阿桂抽得头晕眼花,真要掰扯起来,七七的做法还真没大错。

    但再对比一下当初白术应对医闹时的做法,点穴也好凭借口才调解也罢,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亚尔斯可不管那些,得到肯定回答后他满意了:“记录做完了?”

    这就是想下逐客令了。

    白术揉了揉太阳穴,哭笑不得的挪步挡住亚尔斯,免得年轻的千岩军小哥被他那张和长生抬杠练出来的嘴气出高血压。

    他去和千岩军交涉,亚尔斯也就收了神通,问了七七得知长生还在屋中睡,就去后面推门瞧它。

    屋中暖热,洁白的软垫上盘着一条雪白的蛇,鳞片随着呼吸起伏,在阳光下折射出斑驳的彩光,亚尔斯在这一片雪白中窥见一抹异色,仔细一看,长生脑袋下垫着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一团圆滚滚的团雀。

    松子被蛇身环绕着,睡得四仰八叉,两只小脚踩着长生的下巴,时不时蹬上一下,明明种族是天敌的两只,睡在一起的模样却和谐又自然,仿佛天生就当如此。

    亚尔斯眉眼柔和,往后倒退准备出门,猝然撞入一个怀抱中。

    他对白术的气息太过熟悉,一时竟然没能察觉到对方何时到了自己身后。

    这对于一个生死游走的杀手来说是无比危险的事情,就像当初被夜兰摸到近处时,他条件反射的就去挥刀想要解决这个危险存在,但此刻,亚尔斯只是后背绷紧了短短一瞬,就重新放松了下来。

    不想打扰到那两只的睡眠,他小声问道:“解决完了?”

    白术应了一声,笑着环抱住他:“已经走了。”

    想到那位年纪尚轻的千岩军被他忽悠的满脸迷茫出门的样子,白术眼底笑意浓郁,道:“再多来几次这种事情,他大概就不太想踏入咱们不卜庐了。”

    亚尔斯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七七下手比他轻多了,今天这事儿但凡换做是他,不把闹事的锤得七窍升天算他先天残疾。

    亚尔斯搞不懂怎么会有对一生相携的伴侣下手的人,人类的复杂观念直到现在他也弄不完全,有一些他也不想去理解。

    他和白术满身风尘,相继去沐浴,亚尔斯把半张脸沉入水中,氤氲热气模糊了视线,体内的细胞在热水中舒展喟叹。

    热度让他连日奔波在外的身体放松下来,头脑也有些困倦,他享受的眯起眼,想,换做他和白术,就肯定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最多……最多在他惹白术生气时候,对方会笑容如常的端来一碗苦出天际的“药膳”。

    想到这里,亚尔斯皱起脸,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检索一样,口中浮现起许久之前的一晚,白术笑吟吟端来的一碗漆黑药汁。

    他那时满身是伤,整个人都被裹成了个木乃伊,动作大开大合的把来医闹的壮汉威胁一顿丢出了不卜庐的大门,身上许多伤口崩裂,被白术轻飘飘的一碗加了料的药教做了人。

    亚尔斯靠在浴桶里,脑中浮现的是明暗灯火下,他半靠在白术的床上,披着外套的医师笑容清浅,和蔼可亲,他却满心都是这人虽然同情心泛滥到什么东西都敢捡,但好像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好惹。

    哪能想到,这个不好惹的有意思的大夫,最后成了他执意度过一生的伴侣呢。

    回忆总会为记忆镀上别样色彩,此时回想起来,他的人生仿佛被分隔成两半,而白术就是那道线,前半生灰暗孤独,在他出现之后的,哪怕只是最普通的一天,都泼上了最明艳的彩墨。

    “亚尔斯?”门被推开,屏风上倒映着青年的影子,“莫要泡太久,当心着凉。”

    亚尔斯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水温已经有些凉下去了,他干脆起身,哗啦的水声在室内回响。

    另一边,白术停住动作,也看着屏风上另一道身影,眼眸幽深。

    尾巴湿漉漉的感觉一如既往的不太舒服,出了水后,亚尔斯披上浴巾,抓起旁边白术准备的专门用来擦尾巴的毛巾,卷起浸了水后小了一大圈的尾巴来回擦。

    白术的声音又响起来:“晚上想吃什么?”

    ……一日二餐,真是永远绕不过去的难题。

    把半湿的毛巾搭在一旁的架子上,亚尔斯一边用风快速把毛发吹干,穿上居家服想了想,迟疑道:“随便?”

    “据我所知,可没有叫‘随便’的菜色。”

    他从屏风后走出去,白术坐在床边放下手中物品,伸手捞了他的尾巴,手指慢慢梳着乱糟糟的毛。

    指尖穿过毛发直触到下面的皮肤,激起一阵酥麻,亚尔斯压下将要冲出喉中的声音,眯起眼睛也坐到床上。

    “一时想不起来……阿桂呢?他留下来吃吗?”

    “阿桂负了伤,我为他放了假,叫他先回去了。”

    那就不能把点菜的活甩到他头上了。

    七七根本不用问,只要是冷菜都能吃,现在更是有椰奶万事足,长生还没有醒来的意思,连松子都被它传染的睡了大半天都没起来一次……

    亚尔斯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梳理毛发的舒适感让他头脑更加昏沉,眼皮已经半阖上了。

    “唔?!”蓦地,他瞪大双眼,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回头脱口道:“白术你……”

    话至半途,尾巴上那只手又不老实的在靠近根部的位置捏了一下。

    亚尔斯倒吸一口冷气,脸上不由自主的漫开了红,伸手攥住尾巴根:“你、你……”

    白术好脾气的笑笑,眼中情绪辩不分明,明知故问:“怎么了?”

    亚尔斯咬着牙搓出来声音,羞恼道:“两个雄性又不能……你别捏了!”

    白术向下瞥了一眼,视线一晃,重新回到亚尔斯脸上,意味深长道:“我记得你说……兽人的尾巴只有伴侣能摸,对吧?”

    “……”亚尔斯被那两下捏的浑身都烫起来了,某些地方更是难耐,他眉头抽动,道:“但是……”

    他们俩又不能造幼崽,撩起来不纯纯折腾他吗?!

    “亚尔斯,”白术温声打断他,金瞳底部仿佛一道起了漩涡的湖泊,亚尔斯闻声抬头,愣了一瞬:“你是从哪里听来,两名男性不能行那事的?”

    亚尔斯哑然,这还用听吗?又不能生崽子,自然做不了啊!

    白术笑叹一声,亚尔斯感受到之前在奥藏山下被这人按在树上时的诡异危险感,他手上每一个动作,口中每一个声音都被放大了极致,轻轻撞在耳膜上,在脑中泛起巨浪。

    “虽然已经成年,但你在这方面确实多有欠缺……作为伴侣,我总是有资格教你这个的吧。”他用陈述的语气说着,倾身过来,吐息喷洒在相差毫厘的唇间。

    “晚饭推迟再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