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蘅停住动作,转而面向赵昱的方向,黛眉微蹙。怎么哪里都有赵昱?
沈肆站在她身后的地上,仰头看着她,一脸疑惑地道:“姐姐,怎么我们每次见面,武安侯都会出现啊?他是不是不放心我和姐姐在一起?”
他面上装得什么也不知道,实则是在挑唆李蘅和赵昱之间的关系。
同时也在暗中提醒了李蘅,赵昱每次都出现,肯定就不是什么巧合了。
估摸着李蘅能听出来的。
李蘅闻言,神色果然变了变,一时没有说话。
“下来。”
赵昱走到马车前,乌浓的眸子沉翳翳的,朝李蘅伸出手。
“赵昱。”李蘅站着没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莹润的面盘上有了几l分不满和娇蛮:“我问你,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了?”
沈肆说的对啊,怎么每次她遇见沈肆,赵昱都会出现?偶尔一次可以说成是巧合,可每次都这样,这就很可疑了。
“是,但我并没有……”赵昱见她不满,想要解释。
李蘅闻言,乌眸里燃起两簇小火苗,怒而打断他的话:“并没有什么?赵昱,你凭什么派人盯着我?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她当然恼怒了,这样的情形,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恼怒的。
就算没有签和离书,她名义上还是赵昱的妻子,赵昱也不能对她这样,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赵昱的所有物,赵昱怎么可以监视她?
再说了,谁家夫君还派人监视自己的妻子?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事,这能说得过去吗?
她虽然爱玩了一些,但有自己的分寸,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在外面乱来过。
而且她头脑很清晰,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至少在赵昱签和离书之前,她并没有打算和别的男子发生什么。
赵昱这样派人盯着她,不就是不信任她,怀疑她会跟别人发生那种事情?
赵昱解释:“我追查岳父之事,担心你会有危险,此举是为了保护你。不只是你身边,祖母和传甲身边也有人,传甲被兵部抓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安排了。”
他保护李蘅和李蘅的亲人,都是分内之事,他并没有当回事,也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李蘅。
李蘅不想竟然是这样,怔了一下,乌眸微微弯起睨了他一眼,嗓音清软:“那你现在来,也是为了保护我?”
她神色柔和了下来,对着赵昱又恢复了一贯的娇软,语气娇娇地调笑。
赵昱既然是为了保护她,那她就不和赵昱计较了。
不过,赵昱这个闷葫芦,也真是够闷的。保护她这样的事情,明明可以拿出来告诉她,邀邀功,她至少也能给他一点好脸色呀。
可赵昱却偏偏只字不提。人人都说赵昱聪慧过人。她却不知赵昱到底是聪慧过人呢,还是愚笨木讷?
或许两样都占吧。
“姐姐,咱们快些走吧。”沈肆催促。
他拱火之后,见李蘅果然恼了,原本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戏。他知道李蘅性子烈,自然忍不得赵昱派人盯着她。
没想到,赵昱居然这么会狡辩,说什么保护李蘅。
他见不得李蘅对赵昱笑,便忍不住再次开口了。这一次,算赵昱反应快。
“好。”李蘅应了一声,正要俯身进马车去。
“李蘅。”赵昱再次叫住了她。
“还要做什么?”李蘅转过脸看他:“既然是保护我,我现在又没有什么危险,以后这种时候,你不用赶过来了。”
她说罢了,也不管赵昱是什么脸色,径直矮身进了马车。她是铁了心要和赵昱和离的,怎么可能还听赵昱的话,还顾及赵昱的想法?
赵昱总在她和沈肆在一起的时候赶过来,又或者在她和刘雅箐在一起玩乐的时候出现,归根究底还是将她当成了所有物,不许她有自己的生活。
她才不会顺着赵昱。
“我们先走一步了,武安侯。”沈肆跨上马车,语气听起来温和,面上的笑意却带着挑衅与得意,瞥了赵昱一眼钻进马车去了。
他进了马车吩咐一句:“动身。”
赵昱立在那处,修长的手指收成拳,凌厉的眸色好似锋利的刀刃,要将这马车劈碎。
子舒眼睁睁看着马车驶动起来,想开口劝一劝李蘅,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此时,赵昱忽然一撩袍,也跨上了马车。
子舒看得愣住了,他还以为,以主子的性子,会气得一走了之呢。
看来,这么多年他还是不够了解主子。不过,主子能这样也好,脸皮不厚一些,只怕侯夫人就要被别人给抢走了。
那赶车的马夫也吃了一惊,才甩出去的鞭子险些落在地上,回头时只看到赵昱的一丝墨色袍角隐没在帘子下。
马车内。
李蘅靠在主位上。
沈肆则坐在右侧位置,眉眼含笑看着李蘅,似乎正要和她说什么。
门口帘子一掀,有光线透了进来。
李蘅和沈肆齐齐抬头去看,便见赵昱走了进来。
李蘅和沈肆俱是一怔,目光都落在他脸上。
赵昱只望了李蘅一眼,面无表情地在沈肆对面坐了下来。
马车内地方狭小,他们二人皆是身高腿长,因此面对面坐下来,两人膝盖几l乎触碰到彼此。
两人谁也不肯让着谁,四目相对之间犹如短兵相接。
马车里气氛似乎一下凝固了。
李蘅乌眸左右转了转,一时不曾开口。这两个人看起来很不对,她不知该说什么才能缓解这样的气氛。
“武安侯。”沈肆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倚在马车壁上,笑看着赵昱:“我似乎并未邀请你到我的马车上来?”
他神色轻松自若,眉眼干净乖巧。但在李蘅看不到的角度,他眸底隐着点点戾气,直逼视着赵昱。
赵昱对上他
的目光,神色波澜不惊,语气理所当然:“我来陪我的妻子,有什么问题?”
“妻子?你确定?”沈肆笑:“姐姐早有心同你和离了,我劝你还是不要装傻了吧?”
他笑意中透出几l分嘲讽,直面赵昱锋锐的目光。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无须外人操心。”赵昱抬起下巴,姿态高上。
“呵。”沈肆嗤笑一声:“什么夫妻?”
“你不懂什么是夫妻,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赵昱眼神郁郁,脸色沉了下来:“夫妻就是李蘅是我未来要共度一生的人,也是不容旁人觊觎的人。”
他望着沈肆,狭长乌浓的眸中含着警告,凌厉之意凛然。
沈肆才不怕他,又笑了一声,脑袋靠着马车壁,面色坦荡且随意:“那也要姐姐愿意跟你共度一生吧?否则,你说了又有什么用?”
他言外之意是,李蘅不愿意,赵昱说这些,不过是废话罢了。
“我说过,你不要喊她‘姐姐’。”赵昱听不下去,向来淡漠的眸子翻滚起怒气。
“这是我和姐姐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沈肆说着,身子往李蘅的方向靠了靠,笑看着李蘅:“是不是,姐姐?”
李蘅眨了眨眼,点点头。
沈肆模样乖巧,唇红齿白的,她很喜欢。沈肆在她心里和传甲一样,叫她一声“姐姐”不为过。赵昱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赵昱闻言,眼尾染上了薄红,伸手握住李蘅纤细的手腕,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李蘅毫无防备,一下被他拉得撞在她结实的胸膛上。
她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反应,沈肆便也朝她伸过手去。
“姐姐……”
他预备拉住李蘅的另一只手腕,将李蘅抢到自己面前来。
赵昱倾身,抬手拦着他触碰李蘅。
沈肆也不强求,手掌绷直,直朝他手腕劈过去。
赵昱躲开,化掌为拳,对着沈肆的胸膛便是一记。
沈肆明明可以躲开,却分毫不让,朝着赵昱勾唇一笑,反而将胸膛往前挺了挺。
赵昱瞧他这神色便知不对,可此时收回拳头已然来不及,只能卸掉了一些力道。
只听“砰”得一声闷响。
沈肆坐倒了下去,两手捂着胸膛惨呼:“嘶……疼……好疼好疼……”
“赵昱,你打他做什么?”李蘅见状着急了,挣脱赵昱的手,探身去查看:“沈肆,你怎么样了?我看看。”
她说着便要上手去查看沈肆的伤势。
“他装的。”赵昱再次拽过她,一时眼睛都有些红了。
他之前和沈肆过过招,方才那一下,沈肆完全可以躲开,却故意挨了一拳,就为了哄李蘅关心。
他下的手,他自己心里自然有数。那一拳,根本不会伤了沈肆。
“你又没看过,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李蘅再次挣脱他的手:“再说了,那一下声音那么大,能不疼吗?
”
沈肆才帮了她的忙,又好心邀她一同乘马车去广阳王府,待她可谓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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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赵昱还打了人家,她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赵昱被她甩开,一时僵在那里,眸底赤色愈发浓郁:“是他先动手的。”
“沈肆,起来,能坐起来吗?”李蘅不理赵昱,伸手扶了沈肆坐起身来,仔细看他:“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馆看一下?”
沈肆一脸痛苦,靠在马车壁上摆了摆手:“不用,我缓一缓就好了。”
“好。”李蘅应了他,又叮嘱道:“你要是难受得厉害就和我说,我们去医馆给大夫看一下。”
沈肆乖巧地点头,瞥了一眼一旁抿唇不语的赵昱,颇为体谅地道:“姐姐,你别怪侯爷。是我先动的手,我太想保护姐姐了……”
赵昱抬眸望他,压住心底的怒气和委屈,眸色平静下来。李蘅此时并未有半句怪他之言,沈肆主动提及,是蓄意挑唆。
他若有半分恼怒,便是中了沈肆的奸计。
“沈肆年纪小,你不能让着他一些?”
李蘅回头瞪了赵昱一眼。赵昱平日端肃持重,从未听说他和谁动过手,今日怎么这样沉不住气?
赵昱垂眸,抿唇不语。沈肆年纪小,心思可一点都不小。
沈肆见赵昱不理不睬,不由撇了撇唇,别看赵昱沉默寡言,一开口说的都是有用的话,挺不好对付的。
不过,他都是死过几l回的人了,再难啃的骨头他也有信心啃下来,李蘅只能是他的妻子。
马车到了广阳王府门前。
沈肆和赵昱先后下了马车。
李蘅钻出帘子。
下面,赵昱和沈肆都抬手向着她,欲扶她下来。
李蘅手迟疑着伸出去,又缩了回来,招呼道:“春妍。”
这两人真的是……罢了,她一个也不得罪。
被挤在外面的春妍听到她招呼,连忙上前伸出手:“姑娘。”
李蘅就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广阳王沈仁甫正在门口迎客,将三人的情形都看在眼中。
他走上前去,笑着对沈肆道:“你这孩子,真是愈发懂事。还亲自将武安侯夫妇一起接来了,甚好,甚好。”
沈肆轻嗤了一声,没有理会他。
沈仁甫也不在意,笑起来与赵昱见礼:“侯爷,侯夫人。”
沈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妄想和赵昱争李蘅?他能是赵昱的对手?
就算是抢过来,李蘅背后只有一个没落的梁国公府,又有什么用?
沈肆作为他的儿子,自然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壮大他广阳王府的势力。
“王爷。”赵昱回了一礼。
李蘅也跟着一福。
“快请进。”广阳王颇为客气,招呼了一下门口的人继续迎接客人,便当先引路带着赵昱和李蘅进了广阳王府。
李蘅是头一次到广阳王府来,跟
在赵昱身侧,不动声色的左右打量着。
广阳王府占地不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里头不值得,一步一景。当初,广阳王也是和他父亲一起去打仗,回来得了封赏,但也没有封王。
大夏很少有异姓王,如今,沈仁甫是唯一一个。
沈仁甫之所以能封王,是因为他识趣。他后面又领着几l十万大军,去西地打了一次仗,回来就交了兵权,陛下一高兴便给他封了王。
说是王,其实也就是干吃俸禄,没多大实权。但这样,沈仁甫就安全了。
要说起来,兴国公也是和父亲一起打仗的,倒是没有广阳王这样风光。
广阳王府此番是大摆宴席,请得人不少。正厅里外,宾客已经来了许多。
另一侧的花厅,门口三三两两站着几l个女眷,正谈笑风生。
似乎有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些人的目光忽然都朝着李蘅的方向投了过来。
李蘅也朝那边望去。
自从她和赵昱提出和离,搬回梁国公府之后,但凡她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总会招来诸多的目光打量。
她并不是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赵昱就在她身侧,自然也留意到了那些人异样的目光。
广阳王站住脚,笑着道:“我正有一些事,想问问武安侯。不如武安侯随我去书房?”
赵昱微微颔首,但并未即刻和他前去书房,而是转过身看向李蘅。
李蘅被他看着,不由垂下眸子。赵昱什么意思?是怪她在马车上凶他了?还要说她两句再走?
他敢!
他要是当众说她,她可要不客气了。
她如今可不是从前的软柿子。正胡思乱想间,赵昱一双大手忽然落在了她肩上。
李蘅抬眸看他,乌溜溜的眸子里满是诧异。
赵昱默然不语,耳根微微红了,替她妥善的整理好衣领,低声嘱咐她:“在这边,别乱跑。”
他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和李蘅的亲近。
这是他为了保护李蘅,能做到的极致了。
子舒在一旁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他懂侯爷的意思。侯爷想保护侯夫人,不让侯夫人被流言蜚语所困顿。
毕竟,从侯夫人离开武安侯府之后,外面便一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流言。侯爷少言寡语,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会用行动保护侯夫人。
对于侯爷这样古板保守的人来说,能当众和侯夫人这样亲密,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周围那群人也都看得愣住了,原本有些喧哗的场景一下安静下来。
人人都道赵昱冷漠矜贵,不解风情。谁知道赵昱还有这样体贴的一面?
而且,不都说李蘅和赵昱这一对夫妇决裂了吗?李蘅都已经搬出武安侯府,回到梁国公府去住了。外面还说,两个人和离书都去衙门过了明路了。
要真是这样,以赵昱的品行,不可能还和前妻这样亲近。
武安侯夫妇和离的谣言,这就算是不攻自破了。
李蘅惊诧地望着赵昱的背影,蹙眉怔了片刻,才明白赵昱的用意,他是为了让那些围观之人闭嘴?
但与此同时,赵昱也等于向所有人宣告了他们还是夫妻。
罢了,他们本来也没有和离。
李蘅不太在意自己在别人口中是什么样子,赵昱走后,她站了片刻,便径直朝着花厅方向走过去。
“不知道雅箐今日来不来?”她口中小声和春妍说着话,足下缓步往前走。
她发髻高挽,一双漂亮的桃花眸顾盼生辉,昳丽的脸更如画中仙一般娇美。身上穿着石绿万字纹对襟锦褂,底下配着十样锦粉织绣缎裙,色彩比对鲜明,更显明艳迫人。加之腰肢纤细,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娇艳惑人。
虽是惑人的长相,却一点也不艳俗轻浮,举手投足贵气不凡,令人不敢有丝毫小觑。
一旁围观之人,不由都看得痴了,男子们难免被她容色吸引,却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女子们也忍不住看她,心里生出羡慕、嫉妒等不同的心思来。
“奴婢方才仔细找了。”春妍紧跟着李蘅,口中回她:“没看到长公主的身影。”
“我有好几l日没见她了。”李蘅步伐不紧不慢:“要不然,等散了席我们去看看她。”
“奴婢都听姑娘安排。”春妍笑着点头。
主仆二人旁若无人的进花厅去了,压根没有理会旁边那些神色各异的大家夫人和大家小姐。
那里面,不乏有从前她在兴国公府和她交好相熟的人。但在她身份回归梁国公之女后,除了刘雅箐,那些人无一例外的弃她而去。
她有时候挺感激林抚成的,不仅替她找回了原本的身份,还帮她认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
李蘅从容不迫地进了花厅。
她一进花厅的门,外面那些人便不约而同的簇拥到了一起,议论纷纷。
“她和在武安侯府时,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什么变了一个人?她是去了武安侯府,才装作温柔贤淑的样子,她从前什么样子,咱们还不知道吗?”
“她现在算是恢复本来面目了,但气势好像更唬人了。我就奇怪,武安侯不是应该最不喜欢她这种没规没矩的女子了,怎么还跟她和好了?”
众人纷纷说出心中的疑惑,又猜测着这其中的缘由,花厅门口一时真是好不热闹。
李蘅自然不会理会那些事,她进了花厅,环顾了四周一圈,再次肯定了广阳王府的奢华。
“这位,就是武安侯夫人吧?”
一个中年妇人迎了上来,穿戴华贵,面色和善,面带笑意,言行举止之间很有大家夫人风范。
“王妃娘娘。”
李蘅曾在宫中见过广阳王妃,认得她的长相,含笑朝她一福。
“都说武安侯夫人生得绝色好貌,之前穿着保守,我远远看着只觉得是个美丽的女子。
”广阳王妃亲热地挽住她手臂:“今日这一身妆扮,真是叫我眼前一亮。”
“王妃娘娘过奖了。”李蘅垂眸笑了笑,将手臂从他手中抽了回来。
她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亲近,这广阳王妃热情到让她有些不适应。
“王爷说,侯夫人救了我们肆儿,那我一定好生招待。”广阳王妃说着,神色有些黯淡:“我是个没福气的,膝下两个孩子都不在了,如今沈肆就是我的亲儿子。你帮了沈肆,就是帮了我,我心里对你真是感激不尽。”
她说着笑看李蘅,眸色和煦,整个人十分温和,好似方才所言,都是肺腑之言。
实则,她在打量着李蘅。
她小儿子的死,和李蘅脱不开关系。
若不是李蘅,赵昱怎会抓住她小儿子?
若她小儿子没有被抓住,没有被捆起来,没有被扔在那个角落坐以待毙,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正如广阳王所言,他们拿赵昱没有办法,那就让李蘅来抵命。
所以当广阳王提出让她帮忙,除掉李蘅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李蘅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虽然不知沈肆这些年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但也从沈肆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他过得十分不好。而沈肆之所以遭遇那些不幸,其源头之一便是眼前这位广阳王妃了。
她深知广阳王妃只是面上和善,其实心如蛇蝎。不值得深交,所以也不打算与她多聊。
“来,侯夫人的位置在这里。”广阳王妃笑着将李蘅领到坐席处,伸手示意:“快请落座。”
“多谢王妃娘娘。”李蘅谢过之后,提起裙摆坐了下去。
这会儿,众人还都没有落座,菜式并没有端上来。她面前的小几l上只有一碟瓜子,一碟点心和一碟切好的瓜果。
“上茶。”广阳王妃吩咐。
婢女很快端了茶上来,双手捧给李蘅。
李蘅正要接过,广阳王妃却先伸了手:“我来吧。”
那婢女只用指尖捏着茶盏,不察她从侧边伸手,来不及反应,那茶盏便被广阳王妃的指尖戳到。
婢女惊呼一声,手里的茶盏直朝着李蘅面前落了下去。
李蘅下意识往边上一闪,那茶盏正落在她裙摆上,一时茶水四溅,那茶盏倒是结实,竟然没有摔碎,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老远。
“怎么做事的你?”广阳王妃顿时厉声呵斥:“伤了贵客,我要了你的小命!”
“奴婢该死……”那婢女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求王妃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王妃娘娘饶命……”
广阳王妃又呵斥:“闭嘴,聒噪!”
那婢女吓得连忙闭嘴,头伏在地上,不敢出声默默流着眼泪。
广阳王妃拿眼神瞟着李蘅。
这婢女,是她贴身的婢女。为了显出对李蘅的重视,才让这婢
女捧茶上来。
一般遇见这样的情形,寻常的女眷都会开口,说婢女不是故意的,不必苛责,也就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却不想李蘅与常人不同,只是和她那个叫春妍的婢女一起整理着裙摆上的茶叶,看都不看她那跪地求饶的婢女。
李蘅蹙眉,手里整理着裙摆,脑海中却回想着方才那一幕。
她一时不能确定,广阳王妃到底是不是故意将那个茶盏推落的,但心中已经生出了几l分警惕。
赵昱说父亲的事情,也牵扯到广阳王府,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阴谋,她要小心提防。
“真是碍眼。”广阳王妃还是想保住自己这个婢女的,见李蘅不说话,遂没好气道:“还不滚下去,给我跪到院子里。”
“是。”那婢女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起身快步退了出去。
李蘅从始至终,都没有留意那个婢女,只想着广阳王妃方才的动作。
“侯夫人,对不住,那婢女是我常用的,大概是在我跟前得脸,她有些骄纵,毛手毛脚的。”广阳王妃抬手扶她:“我带你去更衣。”
她打量着李蘅的脸色。
林婳已经在后面准备好了,她只要把李蘅带过去,林婳自然会把李蘅引到该去的地方。
“不必了。”李蘅将裙摆拢了拢,朝她笑道:“这裙摆又不是贴身的衣物,等会儿就干了,无妨的。”
她看不出来广阳王妃的心思,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离开这里总是对的。
“可是……”广阳王妃迟疑了一下,劝道:“这裙摆上湿了,等会儿宾客们进来见了,怕要诟病侯夫人……”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实则心中焦急,李蘅不跟着她去,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不碍事。”李蘅弯起眸子,朝她笑了笑。
广阳王妃见李蘅面上虽是笑着的,可态度却坚决的很,肯定是不会跟她走的了。
她也不敢再劝,怕李蘅起疑心,坐了片刻起身道:“侯夫人,您先坐会儿,我到后面去一下,片刻后过来。”
“王妃娘娘请便。”李蘅笑着颔首。
“姑娘,您这样不难受吗?里面也湿了,会冷的。”
看到广阳王妃走了,春妍连忙弯腰,又去查看李蘅的裙摆。
“没事,不算冷。”李蘅宽慰她。
“您怎么不去换衣裳?”春妍还是心疼她。
“你觉得王妃怎么样?”李蘅看向广阳王妃离去的方向,小声问她。
春妍愣了一下,摇摇头:“奴婢看不出来,姑娘是觉得她有什么不妥吗?”
李蘅摇摇头:“我也不太看得出来,但还是要谨慎一些好。”
“姑娘做的对。”春妍赞同,又自责道:“都怪奴婢,今日没带着马车出来,要不然马车上有姑娘的衣裳,就不用这么多顾忌了。”
“没事。”李蘅不以为意:“等吃过饭了回去换。”
春妍点头应了。
外面的女眷们陆陆续续的进来了,有不少人都偷偷看李蘅。
见李蘅目光扫过来,又连忙收回眼神,不敢与李蘅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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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外面,赵昱是怎么对李蘅的,她们都看在眼里。
赵昱重视李蘅,她们自然不敢对李蘅有半分轻视。毕竟,他们这些人家想讨好赵昱都找不到门路,又怎么会上赶着做可能得罪赵昱的事情?
李蘅不大在意别人的目光,坐在那处,时不时看看门口,想着刘雅箐有没有可能过来。
“姑娘,奴婢看到林姑娘了。”站在李蘅身后的春妍忽然俯身,在李蘅耳边小声开口。
“嗯?”李蘅不解。
林婳是什么稀奇的人物吗?春妍看到她怎么还这么激动?
“林姑娘和一个男子,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就在那窗户后面。”春妍又说了一句。
说着还站起身,朝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真的假的?”李蘅仰头看她。
林婳不是钟情于赵昱吗?怎么会在这样的宴席之外,和别的男子不清不楚?
难不成是上次跳水,脑子被水灌坏了。
“姑娘要不然自己看看?”
春妍又俯身和她说话。
李蘅提着裙摆起身:“去看看。”
她径直往外走。她压根儿不管那些人探寻的目光,她们要是跟过来,那就最好了。
正好将林婳的丑事昭告天下。
她才不管林婳是什么原因,林婳恨她。她和林婳之间早已没有和解的可能,可以说是不死不休。
所以,她何必顾及林婳被那么多人看见了会如何?
可惜的是,花厅里的那些人都只会伸长了脖子看,竟没有一个人跟着她出来的。
李蘅绕过屏风,出了后门。
春妍紧随其后,看向窗外,忽然指着一处:“姑娘,在那里。”
李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林婳。
林婳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手牵着手,顺着墙角往前走,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李蘅看到那男子的背影时,不由怔了怔。
“姑娘,那不是侯爷吗?”春妍不由瞪大了眼睛,气愤地道:“侯爷怎么这样?他天天给姑娘送药,对姑娘嘘寒问暖的,奴婢还当他是个好的。没想到这样朝三暮四的,他这是早就和林婳勾搭上了吧!”
赵昱真是气死她了!
她一直觉得,武安侯府里就只有赵昱一个人,还算可以,至少是真心实意的对待姑娘。
她是认可赵昱的人品的。
谁知道,赵昱背地里竟然做这样的事。
说话的功夫,前面那两人拐了一个弯,不见了踪影。
“去看看。”
李蘅带她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追了几l步,拐过弯,便又看到前面那二人的身影。
隔得已经有些远了,两人步履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
李蘅注视着前面那两人,目光在那男子的腰间转了又转。
只看背影,那男子的身形确实很像赵昱,发髻绾得也是一样,就连山上烟墨色的襕衫也和赵昱今日所穿的一般无二。
她最初的一瞬,也和春妍一样,以为这是赵昱。
这会儿定了神,她神思清明,知道前面的人哪怕再像,也绝不会是赵昱。
她绝对信得过赵昱的人品,赵昱他不是这样的人。
再一个,这男子背影看起来虽然和赵昱极为相似,但那副腰还是比不得赵昱的看着劲瘦有力,且行之间,姿势也比不上赵昱的挺拔从容。
明白前面的人不是赵昱之后,她仍然跟着林婳二人。很明显,林婳是冲着她来的。她想看看林婳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李蘅领着春妍,跟着前面的两人,穿过花园,到了一个院子。
林婳和那男子径直进院子去了。
“姑娘,他们莫非是要在这里行苟且之事?”春妍还没认出前面的人根本就不是赵昱,咬牙切齿询问李蘅。
李蘅摇摇头:“到门口去看看。”
春妍恨恨地道:“姑娘,咱们直接充进去,将那对狗男女捉奸在床,看他还不签和离书,平白耽误您!”
赵昱真是太可恶了。和林婳勾搭上了,竟然还不放手她家姑娘!
李蘅笑了笑:“走。”
“奴婢都快要气死了。”春妍看她:“侯爷这样,您怎么还能笑出来啊?”
“我有什么笑不出来的?”李蘅听她问,面上笑容反而更浓郁。
别说里面那人不是赵昱了,就算是又如何?
她又不心属赵昱。
真要是赵昱做出这样的事,她也不过是少了一个好用的小倌。以后再慢慢物色顺眼顺心的也就是了。
虽然,像赵昱这样出色的人不好找,但慢慢来总会有的。
“他们进了那一间屋子。”春妍指了指院子里:“姑娘,咱们去吧?”
里面是一排青瓦屋,一间一间的,很像那种下人住的地方。
“等一等呀。”李蘅站在门口没动:“进去了,你好歹给人家一个宽衣解带的时间吧?”
她到这会儿还没看透,林婳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春妍伸着脖子左看右看:“姑娘,可以了吧?”
李蘅顿了片刻道:“走吧,进去看看。”
主仆二人进了院子。
李蘅左右瞧了瞧,走到廊下。
“姑娘,什么声音?好像是林婳……”春妍抓住她手臂,小声提醒。
李蘅侧耳倾听,果然听到点点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连喘带哼的,是男女之间那种不可描述的声音。
春妍没有成亲,自然听不明白,睁大眼睛看着李蘅,等她的答案。
李蘅没有说话,快步走到那间屋子之前。果然那声音更大了,就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眼前的屋门紧闭。
李蘅迟疑了一下,抬手在门上轻轻推了推。
“吱呀——”
两扇木门缓缓打开了,屋子里摆设简陋,就一张桌子,几l把椅子,桌上摆着粗瓷的茶具。
屋子的正中间,用粗布悬挂成一个帘子,隔开里外间。里面应该是摆放床大的地方,那声音听着似乎是从粗布帘子后面传出来的。
春妍抬步便往屋子里走。
*
“王爷,今日不如就到这里吧。”
广阳王府的书房内,赵昱从书案前站起身,朝广阳王沈仁甫开口。
沈仁甫起身道:“哎呀,是我一说起兵法,就忘了时辰,快请快请。”
他说着在前面引路。
赵昱随着他一起出了书房。
“也差不多要开席了。”沈仁甫在前面引路,笑对着赵昱着道:“今日是我不留神,多有耽搁,还请武安侯见谅。”
虽然他是王爷,赵昱只是侯爷,听起来不如他威风。但他在赵昱面前,姿态一直不高,甚至还带着一些讨好。
“无妨。”赵昱淡淡回他。
沈仁甫找他来书房,只问了一些兵法上的事,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赵昱心底有些不安,思及李蘅一个人在前面,愈发的坐不住。最终还是起身了。
沈仁甫起初还有些忐忑,这会儿,估摸着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从容了很多,一路陪着赵昱到了前头。
二人走在游廊下,将要到正厅时,迎面跑来一个小厮,口中高呼着:
“王爷,王妃让小的来叫您快去看看,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仁甫顿住步伐,皱眉呵斥道:“好好说话,大惊小怪的成什么体统?也不怕叫人笑话了。”
赵昱让到一侧,不曾言语。
“是。”那小厮喘着粗气。
“什么事!?可以说了。”沈仁甫提醒他。
那小厮还未缓过气来,抬手指着后面:“那边的下人房塌了……”
沈仁甫皱眉道:“就这点小事,也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下去!”
他说着转头,朝赵昱笑道:“叫武安侯见笑了。”
赵昱还是没有开口。
“不是的。”那小厮赶忙喘息着道:“那房子倒塌打死了两个人……是,武安侯夫人和她那个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