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天子姓曌, 曌氏的江山有一半在萧鹤棠的守护下安然无恙,另一半早已被反王反侯的势力给夺取了,都在拥兵自重, 天子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萧鹤棠了。
为了彰显他的宠爱,自然是奖赏无数, 官位已无再赏的地步, 封无可封, 就只有犒赏一些身外之物了, 金银细软被萧鹤棠拿去充公养病补粮,美人当然也在多数, 每次战后统计功绩,得了大胜的,萧鹤棠也会把美人赏给下属填充后院。
但如果通通赏了, 不留下几位天子那里脸色也不好看。
众所皆知, 他这位大将军现在是后院空虚的程度, 与前妻和离,萧家除了家仆就是亲祖母和亲妹妹,哪有人侍候,要是虚伪推辞说不收,很难说得过去是不是疑心太重不给尊上面子。
况且, 今日天子也来了。
话音刚落不久,去迎客的管事急匆匆地跑来禀告:“老夫人, 郎君,天子,天子出宫, 说是给老夫人庆贺寿辰来了。”
定是提前派人来传话,需要萧府一行人等接驾, 实际上人已经在路上,快到了。
萧鹤棠这时还稳得住,祖母未吩咐起身,他便不动,孝心可鉴。
以大局为重,萧老夫人还能怎么说,“先起来吧,快去接驾,那几个妾室,在我没发话之前,不许她们从冷香苑里出来。”
萧鹤棠站起来,顺便扶了膝盖有点酸麻的东月鸯一把,只是刚碰上去,就被东月鸯拂开了,不许萧鹤棠挨她分毫,她特意拉开距离的举动被萧鹤棠纳入眼中,只静默了一瞬,便不甚在意地笑笑。
萧老夫人着急走在前面,东月鸯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抬起身碰到了萧鹤棠的胸膛,他竟然还在,并且贴着她的背脊,像是将她整个揽在怀里,俯首戏谑地说道:“怎么,碰不得你,嫌我手脏?”
东月鸯惊骇地回头恼怒地瞪他,“对,是如此,明知故问。”
萧鹤棠没有生气的意思,他们好些天没碰过面说过话,一开口好像就夹枪带棍,实际上他除了贴着东月鸯,双臂并没有张开对她做什么,只低了低头,用前方萧老夫人等人听不到的音量在东月鸯耳边放狠话,“说好在祖母面前和睦相处,怎么对我冷冰冰的,还嫌弃我脏,我看过会儿你能有多干净。”
他想做什么?东月鸯吃惊地想探寻萧鹤棠眼底的深意,然而刚恐吓完她,萧鹤棠便负手从她身后大步走开,只侧脸留给东月鸯一抹让她心惊肉跳的浅笑。
如今天子,并非是当初就被立下的太子,而是运气好,曌氏子嗣衰微,能干的都被奸人所害,剩下个平平无庸的,没什么威胁作用,也实在找不出其他嫡系血脉,便被立为太子。
之后做了许久的傀儡皇帝,由朝堂上的丞相带头清君侧,将奸佞铲除才有了喘息之地,得到新生,为了拉拢丞相,曌氏天子便娶了丞相的女儿作为皇后,在丞相的劝谏下,带领大臣们一同迁往庸都郡。
庸都郡有大将军在,只要萧鹤棠一日不倒对他们来说就是御敌的天然屏障,不像在原来的古都,每天夜里都在担心乱军冲破城门,哪天就杀到宫里去,半夜被活生生惊醒。
众人在萧府的大门前等候天子舆车的到来,大概片刻,终于听见车轱辘和马蹄声。
天子下车,不光他一个人来,后面的车舆紧跟着还下来几道身影。
“弦音?可是弦音?丞相,快来看啊,这就是朕的大将军,朕听说,大将军还曾是丞相的学生?弦音,可还记得你的老师?”
曌明泽一到,便拉上徐愗恩快步走到萧鹤棠的跟前,“微臣,见过陛下,见过恩师。”
“弦音,许久不见了。”
“快快,都请起,弦音更是不必多礼。”
在曌天子的示意下,跪了一地的众人纷纷起身,听着天子与大将军的寒暄传来。
“朕今日携皇后公主出行,是专程来为萧老夫人庆寿的,如此大的喜事,之前为何不叫朕知道?老夫人呢,在何处,快领朕去见见,朕要亲自为她祝贺。”
一个寿辰竟能劳动天子,这份殊荣可见一斑。
萧鹤棠面不改色地垂下眼帘,领着曌帝等人到了萧老夫人跟前。“妾身一老妇,怎敢劳动陛下前来贺寿,实在是折煞我也……”
“老夫人说得哪里的话,弦音于国有功,镇守半壁江山,他为你举办寿辰,百官几乎都来了,朕又岂能不来?这等喜事,合该庆祝。”
说着,曌帝还唤了身后女眷过来,“这是朕的皇后,徐氏,同是你们这儿的人士,老夫人可曾见过?”
曌天子的皇后,萧鹤棠恩师的亲女徐清凤,以前也是在萧家串过门的,如何不认得,只有曌天子后面介绍的公主未见过,“这是朕的妹妹,姝嘉公主,我等众人匆匆出行,今日可是多有打扰了。”
说着,徐清凤同姝嘉公主到前面来与萧老夫人打个照面,“老夫人,安康。”
萧老夫人点头回礼,同样命令萧蒹葭和东月鸯上前来和曌天子等人行礼,“快来见过陛下皇后和公主,这是月鸯,鹤棠的妇人,这是蒹葭,皇后娘娘应该识得,是鹤棠的妹妹。”
萧鹤棠的妹妹到不稀奇,稀奇的是依萧老夫人的重视程度,竟然排在亲孙女的前面,而且传闻中萧鹤棠的妇人,不是应该和他和离了吗?怎么还在萧家?
自从被萧老夫人推到人前,东月鸯的身份便藏不住了,她的存在得到了许多的关注,这让她略有些尴尬,但是面上是不能显露出来的。
东月鸯顶着众人打量,同萧蒹葭一样问候曌天子等人,“月鸯见过陛下,皇后娘娘,姝嘉公主。”
曌天子:“你是弦音的……妇人?你们……”
“陛下。”关键时刻,在东月鸯预感自己答不上话时,又有人救了她一回,这已经是第二回了,在空中相触的目光中,东月鸯清楚地看见萧鹤棠眼里的兴味和暗示,他叫住了曌天子,“陛下,何不进屋了再说?宾客们,都等着呢。”
环顾一圈四周,果然来萧家庆贺的宾客都在等候多时了,曌天子一被打断,好像忘了是要追问东月鸯什么,在萧鹤棠的引领下,带着皇后等人往萧府里走去。
众人随着他们纷纷挪动身躯,这回哪怕被祖母先介绍了东月鸯,萧蒹葭居然没有生气,她只挽住东月鸯的胳膊小声问:“哎,你瞧见巫家人了没有?”
东月鸯知道,她是在找巫常鸣,自从知道是巫常鸣救了自己以后,萧蒹葭似乎就对这个人改观了,并没有表现得像以前那样不喜欢。
不过,她们是不是太亲密了,像是关系很好的姑嫂一样,东月鸯很亲疏分明地将萧鹤棠的手腕从她身上扒下来,淡淡说:“问你哥去吧。”
男客都在他那,她怎么知道。
萧蒹葭很是埋怨地瞪了东月鸯一眼,仿佛在责怪她的不领情,她都这样示好了,东月鸯怎么那么小气,还在因为过去而跟她计较啊?
临走前,萧蒹葭说:“我倒不是在多管闲事,劝你同我哥和好,就是好心提醒你喔,我哥太招人馋了,你若不想同他在一起,可有的是人想取代你的。”
东月鸯眼皮眨了眨,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在扇动,等她想开口时,萧蒹葭已经窜到人群里,跟她认识的姑娘说话去了。
萧鹤棠没有正房,东月鸯又身在后宅之中,有了萧老夫人的示意,不清楚他们现在关系的还是要拿她当半个正室看待,只是态度算不上多亲近,至少皇后和姝嘉公主对萧老夫人和萧蒹葭比对东月鸯还要看重。
毕竟是大将军的亲人,东月鸯只是个名分还未表明的外人。
要想拉近关系,只要讨好这两位就好了。
宴席上热热闹闹,来的人太多了,萧府的每个人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好在除了开始之初需要接客待客,一个不落,后面就轻松多了。
萧府占地千亩,是座堪比园林的大豪宅,来的客人只要想,皆能随意在园子里逛逛走走。
这就让主家轻松了不少,萧老夫人是今天的重中之重,她身边有皇后和公主陪伴,来说话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命妇,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东月鸯都很难有容身之地。
她身份的确很尴尬,就算将她挤走了,也没什么要紧。
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拉拢讨好大将军的祖母的头上,根本没留意不知什么时候,陪同她们逛园子的东月鸯忽然就不见了身影。
隔着山石,被请到一间房的东月鸯秀眉微蹙,皙白小脸防备而又略带不情愿地望着头上的牌匾,这是园子里一间再随意不过的茶水阁,供游园的人累了可以进来歇息小坐的。
周围摆满绿枝花树,葱葱郁郁,风景倒好,就是不知道萧鹤棠让她来这里是做什么?
东月鸯本是不想过来的,但是跟在萧老夫人身边,听那些命妇吹捧讨好,还有皇后公主坐镇,东月鸯待得实在是难受,那些人好像明里暗里都在排挤她,干脆换个地方,透透气躲懒也好。
“还不进来?”
比她早就到了萧鹤棠安然地坐在屋内,拨弄着窗台上悄然伸进来的藤蔓,他居然这么悠闲?
东月鸯迈开步子踏入,头上珠花微颤,洁白如玉的耳珰在香雪般的粉腮边轻晃,屋内光线落入她衣襟领口,照亮了那段秀颀光洁的纤细脖颈,令座上的人微微收紧了抚摸绿叶的手指。
比叶子更柔嫩的,当然还有人的皮肤。
察觉到萧鹤棠看她的视线发生变化,东月鸯不曾靠他太近,她机敏地站到另一扇窗户前停下,靠在那,外面偶尔有客人经过,还有下人守着,人来人往的萧鹤棠应当不敢乱来吧。
确定好后,东月鸯适才回头,“你不去宴客,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她刚一开口,就被身后不知不觉跟上来的身影吓了一跳,萧鹤棠居然没有脚步声的,他悄无声息不知什么时候就距离她两步之遥那么近,像是要贴在她身后,只是被东月鸯正巧发现了。
然而看见了就被看见了,他不仅没有停下,反而玩味地翘起唇角,拉住东月鸯的手毋庸置疑地将她转过身,从背后拥抱上来,桎梏住她的手腕五指交缠,腰身紧贴着东月鸯,与她共同站到了窗户边。
“你这是做什么?!”东月鸯的反应可以说是嗔羞震怒。
萧鹤棠再没皮没脸,他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他怎么还敢乱来?
“你,松手。”东月鸯抵着萧鹤棠的胸膛,想以这种方式将他顶开,然而却不知弄巧成拙,这样正方便了萧鹤棠更好地将她纳入怀里,二人好似一对恩爱夫妻,紧紧抱在一块,“走开,你……真是……”
东月鸯快没好气骂他了,无论怎么样萧鹤棠都能厚着脸皮贴上来,而且越贴越近,衣摆下随着她挣动明显贴出反应,她喘着粗气,紧张地说:“你就不怕被人瞧见?天子呢?你老师呢?萧鹤棠,你难道不用招待他们吗?”
他可是萧府比萧老夫人还要重要的主人。“不用啊,有群臣替我招待呢。”他懒洋洋地贴着她耳朵随意地应付道,“鸯鸯怎么还这么胆小?”
东月鸯被他吹得耳根发热,双肩缩紧。
“天子担心我功高盖主,我偶尔招待不周,让一两个言官上谏几句,反倒更合天子心意,”他解开东月鸯腰间的衣带,手指灵活而干脆地撩开裙摆一角钻进来,脸上看不出任何忄青欲的迹象,轻柔地说:“他巴不得群臣以他为重,我去了反而容易抢了风头。”
“所以你就这么猖狂为所欲为地叫我来这里,供你摆弄?”东月鸯及时地按住那只讨厌的已经跑到她衣裙里的手,萧鹤棠道貌岸然地轻笑:“这怎么叫摆弄,我这不是疼爱你吗?难道你想回去,扎堆在那些聒噪的妇人里,听她们胡乱吹捧?我救你于水火,把你捞出来,你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还生怨呢?”
巧如舌簧。
“乖,把手松开。你喜欢站在窗边看风景,那就好生看看不好么?”萧鹤棠劝说她,一点一点掰开东月鸯紧抓着的五指,她力道根本不如他,轻易就被拨开的手掌,最后只能按在他臂弯上,瑟缩着说:“不要,萧鹤棠,萧弦音你没有廉耻……”
这里人来人往都能乱来,虽然他们是在屋子里,可是是在窗户边啊,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他难道都不担心他自己的名声毁于一旦?
“哼,”他在东月鸯脸颊处蹭了蹭,“你不是知道我的为人么?胡作非为,寡廉鲜耻,你之前不是还嫌弃我脏?鸯鸯,就用这只手把你也弄脏好不好?”
“我脏,你也脏,就这样不分你我,谁也别说谁?”
东月鸯阻止不了他,又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异常,轻声急切地喊:“住,住手……”突然一种被指尖勾住破开的力道让她全身都软了下来,控制不住地弯曲了身子,幸好被萧鹤棠从背后扶住,紧贴着窗台上的墙面才没有跌落下去。
如遭重创般呜咽一声,东月鸯深呼吸两口,才能集中神思看清眼前的景象,游园的客人好像……好像还没发现他们在做什么。
东月鸯一手撑着窗台,一手抓紧了萧鹤棠的臂膀,“你,你说好的……”
“说好的什么?碰那些新接来的妾不碰你?”萧鹤棠满声委屈地说:“鸯鸯,你也瞧见了,祖母今天发了那么大的火气,叫你我跪下认错,她让你老实交代,你都不敢说,还是我替你解了围,就这样,你觉得我还敢碰她们吗?”
提及萧老夫人,东月鸯就像被掐住命脉熄了声,但短暂的她又回过神来,赤红着面颊,双目含春,盈盈地受不了地望着萧鹤棠,夹着眉头,“你,你……”
他没回主院歇息这几天,难道没有去碰新来的妾室?
东月鸯想叫他别骗人,何必拘泥于她,还不是因为在祖母那儿吃了教训才找她报复。“你知道吗?”
萧鹤棠在她耳边吹着热气,他们交颈在一块儿,萧鹤棠左手箍着她上面,就像在环着她的腰,右手则在她下面的衣摆里不知在忙活什么,总之让东月鸯气息时而不稳,时而缓重,外人见了,不过是一副登对貌美的夫妻抱在一起临窗赏景悄悄说闺房话的画面。“祝家劝祝柔臻自缢了。”
为了放缓东月鸯此时的感受,不让她一下达到太刺激的程度,萧鹤棠试图说了些话来缓和她的情绪,同样也是为了不让她集中精力反抗他,提及祝柔臻的死,他好像不过是提到一个无关要紧的人,没有丝毫波动,“什,什么时候的事?”
东月鸯站都站不稳,但好在萧鹤棠的话有效,她被迫分了心神,哪怕知道萧鹤棠的手在作乱,这时为了知道祝柔臻的死讯,东月鸯还是把持住自己,集中精力问。
“就在前夜。”
从祝家收兵后,萧鹤棠并没有大肆宣扬,借祝柔臻下药的机会将整个祝家都毁了,还是有人到他跟前来求情的。
既然查清楚,祝柔臻只是为了下药,想要献身,那么实在没必要将整个祝府都拖下水,而她犯的错情有可原,是因为苦恋萧鹤棠才步上歧途,因此害得萧蒹葭涉入陷阱,生了场大病。
祝家那边为了不得罪萧鹤棠,祝柔臻的舅舅则任由他处置了,至于嫡女本身,祝家人传话过来,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于是就劝人自缢了。
自缢就是吊死,祝柔臻本身就因为一念之差,害得全家跟她一起遭罪,她失了名声,祝家也容不下她,反正家中不止她一个女儿,犯了这样的错反而耽误其他人的前途,自然只有将她吊死,让她彻底消失在人前,那么新仇旧怨再怎么算,也就算不到祝家头上去了。
毕竟人死如灯灭,爱恨都能因性命的消亡而抵消了。
东月鸯闻言很是心惊,她微微侧头,循着萧鹤棠清俊而明晰的轮廓望去,他的唇没有感情地微勾着,黑瞋瞋的眼珠藏在浓密细长的睫羽下,很深很仔细地等着她回头凝视着她,“怎么这么看我?怕了?怕她怀有怨气,冤魂不散回来找你麻烦?”
他说的东月鸯背上发寒,轻轻打了个寒颤,萧鹤棠把她往怀里更深地搂紧了些,手指并拢,往深处掘了掘,在听到东月鸯难耐的呜咽声后,满意地轻嗅着她的鬓发道:“别怕,夫君在呢,要找也是找我,不会叫她欺负你的。”
东月鸯泪眼都快出来了,踮着脚尖,萧鹤棠的手指还在往里钻,勾着她。
她想说她倒不怕祝柔臻什么冤魂不散,一命换一命罢了,谁叫她上辈子也是被她害死的,只是话到嘴边很难开口,因为这时忽然来了一拨人。
她开口就是难成调的语言。“鹤棠?”
“是大将军呀,那位是?大将军的夫人?”
就在远处,从另一个园子转回来的萧老夫人和皇后公主她们毫不知情地望着他俩,这间茶水阁算是在半坡上,下面是好几层台阶和山石阻隔,众人站在附近的石桥上,对着他们遥遥相望。
只看得见萧鹤棠紧贴着东月鸯站在她身后,二人如春藤绕树般紧密地依靠在一起,女的娇羞动人,男的是一副眉眼如画的好相貌,挺秀如松地立在窗户旁,简直人看人羡。
第 52 章
“原来大将军同他的妇人这般恩爱啊。”
石桥上的贵妇们感慨道, 实际上还是因为萧老夫人在,特意说出这些话讨老人家高兴。
不过大将军是怎么对他妇人的,也是眼见为实, 她们都有点后悔当时小看东月鸯了,以为和离了就不得宠了, 听说还未复婚呢, 结果现在不是打她们脸嘛。
徐清凤同萧老夫人道:“鹤棠在庸行书院时, 身边可围绕不少莺莺燕燕, 但凡有什么活动就属他那儿人最多,没想到后来和月鸯在一块儿了, 这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大伙都不知情。”
姝嘉公主:“皇嫂的意思是,萧大将军和他妇人一开始并没有在一起吗?”
徐清凤回忆地道, 她作为山长的女儿在书院里还是见过许多风浪的:“鹤棠受捧呀, 多少春闺娘子的心头肉, 月鸯嘛……她倒不是事事都参与的性子,两人以前看着好像两不相干似的,我当他们彼此都不欢喜呢。”
“听说这门亲事,还是老夫人一手凑成的?”
中间有人插了句话,萧老夫人也不否认, 含笑点着头应下,“是我, 鹤棠到了娶妻的年纪,月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一个好动一个性子喜静, 比较互补,就想凑成一桩婚事。”
“那为何之前, 还要和离呀?”
是啊,既然看着琴瑟和鸣,怎么走到和离这一步。
小坡上窗格前的东月鸯也在被人这么问,在被众人看到时,萧鹤棠并没有再乱动刺激她,他手还放在里面,静静蛰伏着,嘴却不安分地流连在她耳畔,轻轻嘬吻又轻柔地拉开距离,低声哄道:“放轻松,她们看不见我们在做什么,只会以为我俩在说悄悄话。”
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只要是在人堆里,就会兴起些许八卦,萧鹤棠俨然有经验怎么应对,他在东月鸯整个人都绷紧时,不断安抚地抚摸她的肩膀、手臂以缓和她僵硬的身躯。
因为暂时没有其他动作,东月鸯适应良好,也逐渐从强烈的紧张中平静下来,即便萧鹤棠说对面瞧不见他们在干嘛,然而在上身还算得体的情况下,东月鸯还是逼自己露出几分欢笑应对朝他们窥探过来的视线。
这时看似两方好像都相安无事了,然而萧鹤棠的手指又开始不安分地忙活起来,捻着能让东月鸯失声尖叫的珠花在指间细心呵护,掌心紧紧覆盖住那一整片的位置,眼睛深邃的目光丝毫不漏地注视着怀里人的反应。
听到东月鸯呼吸变重,身子忍不住弯曲往下倒,双脚并拢忍不住往内收时,知道她是受不住了,萧鹤棠暂停下来,让她喘口气。
“萧鹤棠……”
东月鸯已无力去阻止他,只希望他能别走到最后一步,别太过分。
然而只要一察觉到东月鸯缓和过来,适应了这种程度他便又加快手上往里送的速度。“爽吗?”
听着不小心滋出来的水声,东月鸯羞恼惊恐地睁大双眼,双手捂住嘴以控制住那想要呼叫出来的冲动,不仅要闭上眼忍到容颜都扭曲,还要面对被对面发现的担忧。
“你,啊……”
“怎么,哪里不妥?我看这里水多得很,你应该感觉舒服才对?”
随着萧鹤棠手指的故意作弄,东月鸯犹如骑虎难下,实在没办法分出心神去回答,一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在人前隔着一扇窗的背后,萧鹤棠和她在做让人抬不起头羞涩丢脸的事,东月鸯的心脏快到仿佛要跳出胸膛。
“想不想让我进来?”东月鸯闻言睁开眼,面上闪过一丝慌张,“不……”
他们在窗台上也是一处被人观赏的风景,还挺多人看的,山石下的人群还是察觉到了她有点奇怪的反应,还没走的人抬着头遥望神色不自然的东月鸯,一头雾水地回头看看远处,以为她是发现了远处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才会让她这么慌张?
萧鹤棠就是趁这时一下进来的,先前给东月鸯做了许久的准备,这会穿过重重阻碍,终于和她再没有一丝空隙地贴在一起。
或许那一瞬间他也有几分激动,没克制住向前撞上去,力气比较重,登时让东月鸯没忍住松开口,叫了一声,顷刻间,眼尾染上红晕,连眸子都湿漉起来。这个疯子。
萧鹤棠从背后搂着她,压在窗台上,好似在看风景般那么正常,还抓住东月鸯的手朝对面打招呼,“我与夫人在赏花,这几日惹她有点不开心了,要哄一哄。”
“看吧,就让小两口说点闺房话,咱们可不要去打扰他……”
其他人很识趣地没有再往上走,因为萧鹤棠的话都开始对他怀里的东月鸯改观了。
看来这位夫人也不是不受宠。
东月鸯趴在窗台上喘息,萧鹤棠在身后还保持静默的状态,给她适应的余地,一开始只是小幅度地往前送。
后来周围响起的声音多了,像是跟她在人前一样,萧鹤棠也感觉到刺激,他气息在她耳边加重了几分,却还能笑着和人搭话,“生的什么气?不知道,夫人还不曾和我说,得慢慢问。”
慢慢顶……才对,像吃不下了,东月鸯佯装被窗下花盆里的花所吸引般,伸手捞去,不然这样看她的姿势太怪异了。
而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眉眼早就因萧鹤棠带来的忄夬感皱在一起。
留意到她故意这么做的原因,知道真实情况是怎样的萧鹤棠戏谑地俯视东月鸯,她在欲盖弥彰掩人耳目上是有些天分的,萧鹤棠不介意帮她一把,帮她演得更逼真,“喜欢哪一朵?我帮你一块儿摘。”
说着,他也弯腰下来叠在东月鸯后背,握住她的手向下勾去,而这么做的目的能使他进得更深,压力下来东月鸯忍不住啜泣一声,“别……”
萧鹤棠总能精准找到她的点在哪,不管是擦过还是一戳,东月鸯都有种脑子要炸开白花的可怕错觉。
她不想在人前显露出丑相,哪怕刚刚那一下叫她实在受不了。
东月鸯眨着湿润的眼眶,努力踮起脚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萧鹤棠捞花的手微微一顿,轻嘶着在她耳畔轻声说:“松开些,你太紧张了,我要动不了,你想憋死我吗?鸯鸯。”
他相信她刚才必然有很强的感觉,不然怎么都抖起来了,但是让他动不了的话,萧鹤棠也是会难受的,她肯定不知道他看似跟人谈笑风生那么轻松,信手拈来,实际上他早就想忽略这些人,就这样就在眼前谁都管不了肆意地要了她。
东月鸯同样忍得那叫一个辛苦,根本不听,红着眼哀怨地瞪萧鹤棠,他再多来几下,可能真的就要如泄洪一样去了,“不要,不要在这里……换个地方。”
萧鹤棠进都进来了,东月鸯能拿他怎么办?只是那么多人在,外面热热闹闹,游园人的身影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视线时不时扫向他们,万一佯装得不好,滋源由七,鹅裙饲二弍而呜九一思七了解很快不出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了,萧将军家的妇人,勾着他在茶水阁里,当着一众游园的客人的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他是大将军,谁会责怪他,东月鸯屈居后宅,还不是只能拿她开刀。
“你,混蛋。”东月鸯想着,委屈怨愤到回头打了萧鹤棠两下,第三下就被握住手腕,她扭身的动作让萧鹤棠反应极大,俊眉难忍地拧在一起,“嘶,咬死我了鸯鸯。”
说得好像是她小嘴儿咬了他似的,萧鹤棠实际上也早已忍不住了,人前谈笑风生,不仅要装得自然,还要控制力道,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缓慢行动。
而东月鸯对他来说早已是到嘴的一块肉,只想大快朵颐,哪还有精力去管那些聒噪八卦的妇人说些什么。
“进去,进屋……我再给你。”东月鸯红着脸尴尬地说道。
看着她突然配合的神情,萧鹤棠眼神顿时又黑又亮。“好。”
但在转移阵地前,“为什么要和离?”萧鹤棠已经握住东月鸯的手揪住了一朵花,这话和离前他就问了好几遍,这次出其不意地又出现在彼此间,趁东月鸯还未回过神,萧鹤棠语气坚定地质问:“是不是蒹葭和祝柔臻她们对你做过什么?”
东月鸯吃了一惊,萧鹤棠脸上的神情没有半丝作假,十分认真,明明他还在忄青欲上头的状态,可态度表明,若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他就不会罢休。
萧鹤棠怎么可能真的对后宅之事半点都不懂?
论起来他是瞒着东月鸯在外行军,没日没夜地在练兵,他需要抓住时势,且要十分隐秘地进行,不能惊动太多势力,所以才没告诉她。
但他自认待东月鸯是不错的,成婚之后没辜负她吧,除了时常不在家,仅凭如此,东月鸯为什么要跟他闹到这样的地步?这对萧鹤棠来说已经是无缘无故、不可理喻的地步了。
是以他今日非要弄清楚东月鸯和离的真相不可。
“是因为祝柔臻?”祝柔臻都死了,应当不妨碍东月鸯什么了吧。
没料到萧鹤棠直觉是那样准,东月鸯惊讶地沉默住了,眼看她要逃避过去,萧鹤棠催促中缓慢行动起来,东月鸯还保持着侧身的姿势,萧鹤棠这样一动带来的刺激非同一般,她禁不住轻喊出来。“说啊,还有谁欺负你?夫君帮你一块报仇。”
萧鹤棠按住她的腰,往前倾,散发着强大的雄性魅力,“你不说,受了委屈,为夫怎么知道?”
为什么一定要追问个所以然?东月鸯也迷惑住了,都是过往的事了,萧鹤棠怎么又想起来追究了,难道她亲口向他提出和离这件事,真的有让他那么在意吗?
“没,没有人欺负我……”
东月鸯艰难地说。“骗人,小骗子,鸯鸯,你上面这张嘴和下面的一样紧,但下面的还不是被我撬开了,你要是不说,我就不走,让来游园的宾客都看到我们是怎么抱在一起的。”
欺人太甚,东月鸯别开脸,避开萧鹤棠低头想要亲过来的动作,焦急地说:“因,因为……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不好,所以不想嫁给你当妇人了。”
祝柔臻没死前,东月鸯重生回来确实以为她执意要离开萧鹤棠,是因为受不了萧蒹葭跟祝柔臻明里暗里讨厌她的小动作了。
加之她害了她一命,东月鸯不想死这才急忙让人把萧鹤棠召回来。
实际上,她重活一世,有了上辈子的经历应该对祝柔臻有了防备,即使不和离也能化解这一危险,但她还是选择不做萧鹤棠的妻子,这是为什么难道真的不清楚吗?
祝柔臻不过是个借口,怕死也是借口。
真正的缘由,不过是意识到她跟萧鹤棠不合适,这个男人是像风一样的存在,他太出众了,东月鸯把握不住他,又不想日日屈居在后宅,每天患得患失。
担心他出去和谁鬼混了,即使不鬼混,又担心他接触的人里又有谁瞧上他了,他是个花花心肠,但是定力又非常强悍,和她在一起比较重谷欠,会不会遇到让他把持不住的女子,搅合在一块?
他每日在外面做事,东月鸯又不是被栓在裤腰带上,就算是东月鸯自己也不想老盯着萧鹤棠,她不想做一个情不自禁被他左右了的人偶,一天到晚只知道想他,所以有重来的机会,怎么不好好把握住离他远远的。
她想找回点自我,而萧鹤棠影响无处不在,这种挣脱不了的感觉让东月鸯逐渐快要崩溃了。
“就是不想跟你在一起……”
“讨厌,很讨厌你……”为什么萧鹤棠要长成那副玩世不恭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随时随刻都在撩拨?
他就算不说话不主动,光是站在那里笑,都会有人来找他,桃花旺盛的不得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勾人心魄的男子呢?
在未成婚之前,那些女子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东月鸯就是不想做嫉妒的奴隶,更不想受萧鹤棠个人魅力的影响,即使吃尽苦头,做了女奴都要逃。
她不在意是不是给萧鹤棠做妾,连做妾都不在意,就证明她对萧鹤棠也不在意。
“你放了我吧。”想起曾经心头上的苦涩,东月鸯满腹心事,委屈的情绪重新上头,她不懂萧鹤棠老纠缠于她做什么,他对她既无情也无爱,可能就是和离惹到他了,令他身为丈夫的尊严尽失,夫权得不到发挥,这才死缠烂打,用尽法子折磨她。
可她难道就好受了?这一日一日的也该够了,“别问了,没有其他原因,就这一个,我不想做你妇人,心里没你,你去找其他人吧。”
“从始至终,我只想与你好聚好散。”
东月鸯做出来变心的妇人样子,俨然对前夫一副嫌恶姿态,她这个负心的可恶的女子,萧鹤棠神情不变,“喔”了一声反应还算平静。
他当然不是不相信东月鸯说的话,这个原因比她是因为吃了祝柔臻的醋,受了她们的气才跟他和离的要正当多了,“想跟我散伙?怎么散?不行啊,鸯鸯,我还在你身体里,你咬着我不放,我怎么跟你散。”
他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眯着危险盛气凌人的眸子,故意往前一顶,“不能散,散了谁来喂饱你?鸯鸯,我要你给我生个孩子,留我的种,让我的种种在你身体里,等它发芽长大,出生喊你娘亲……”
这危险的话语让东月鸯绷紧心神,畏惧而忌惮地想要逃离,“不,我不要生,我不要孩子……”
“由不得你。”像是生气东月鸯怎么都不肯答应乖乖留下,甚至嘴里不依不饶地说着就是不想嫁给他,萧鹤棠以雷霆之速将东月鸯转移到旁边墙壁上。
窗外的宾客已经散了不少,不曾留意到他们的动静,即使留意到了也不过是觉得夫妇间出现了什么矛盾,躲到一旁争执去了,却没人知晓东月鸯是被萧鹤棠按住,说是为了让她怀上身孕要把他的通通给她。
“怀我的子嗣有什么不好?”论道理,如果不是他练兵,按早几年来说他若是常年在家,东月鸯理应早该怀了。
他知道她闹别扭是因为外人的流言蜚语对她有很大影响,他那妹妹娇蛮任性惯了,她这回吃到了苦头应该懂事会有所成长,祝柔臻也死了,她对他的迷恋在萧鹤棠看来匪夷所思,不过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但人都不在了,东月鸯怎么着都该消气了。
难不成,真叫他去纳了别人?这世上的女子,说实在,萧鹤棠能选择的对象非常之多,换句话讲他动动手,甚至是不用张嘴就有人献上来给他。
可为什么一定要纠缠着东月鸯让她生呢?
可能?就是想看看这个从不屈服他的“小哑巴”,这副倔强的性子能和他生出什么样的小东西来?
在东月鸯眼角通红,双目失神白净小巧的耳边,萧鹤棠气息灼热地道:“不生?不生岂不是叫你跑了?就叫你大着肚子,到时让整个庸都郡,不,整个天下都知道,萧鹤棠的妇人,被他搞到有身孕了!”
东月鸯因他激昂的话陷入深深的无力颤栗之中,那样那样她岂不是再无离开他的希望了。
这日他们在茶水阁内待了许久,许多人都知道萧鹤棠是和他前妻一块儿不见的。
萧老夫人出来主持大局,今日的寿星主角又是她,旁人也没有被怠慢的不悦。
只有在另一端,曌氏天子品着热茶,端着杯子,看向从另一处不紧不慢走出来的萧鹤棠,衣衫整洁没什么异样,十分促狭地和身旁的丞相开口:“看来大人的计策要失算了,咱们这位大将军,英雄难过美人关,新欢还是抵不过旧爱。”
送了那么多妾室过去,美色皆是上乘,竟还抵不过一个出身不好的小妇人。
第 53 章
萧鹤棠跟东月鸯厮混完, 用他的帕子还有之前从东月鸯那顺来的帕子帮她把下面擦干净,擦完像是依依不舍,还亲了一口, 东月鸯如被烫着般抖了下,萧鹤棠对着她那叮嘱:“我先走了, 天子那还等着我去应付, 你乖乖的, 再躺一会, 别都流出让我的孩儿着凉了。”
他真的有病一样,替东月鸯整理好裙摆, 摸了摸嘴角,跟偷腥成功似的,满意地从茶水阁离开, 外面也不是没有人守着, 真胡闹萧鹤棠也有自己的度量, 拉东月鸯在窗边胡搞,那是故意吓唬她。
欺负嘛,总是有意思的,尤其东月鸯不禁吓,又要在人前演的她很正常的样子, 实际上只有他听得见她小声抽气,隐忍难耐求他轻点的动静。
青天白日, 算是半个大庭广众下,这种隐秘又猖狂的慰藉让萧鹤棠餍足又上瘾,路过送来新裙裳的婢女, “照看好她。”萧鹤棠淡声而倨傲地吩咐。
“是。”
他宽肩窄腰的背影不急不缓地从石台上往下走,消失在绿树石桥间。
东月鸯等他走了很久, 才把脸缓缓从一边转过来,面向进来一会却以为她睡着了,不敢打扰她的婢女身上,“他走了?”
婢女说了什么东月鸯也没仔细听,她想也是萧鹤棠定然亡羊补牢去宴客去了,他真的就是个坏种,肚子里装的是坏水,脑子里装的全是那些腌臜下流的废物,并且就爱欺负她。
东月鸯决定以后有萧鹤棠在的地方,她都要小心别背对着他,正面当然也很危险,总之只要他在跟前就不得不防备,干脆夜里趁他睡着以后,用针线把他那给它缝起来算了,免得再仗棍行凶。
东月鸯很气恼自己敌不过他,掐了一把身上的软肉,吃痛后眼眶又充泪迷蒙起来,心里对萧鹤棠怨憎日益加深。
“夫人起来更衣吗?”
东月鸯吸了吸鼻子,“拿过来。”她的衣服被萧鹤棠弄脏了,怎么出去见人,她也不能消失太久,面子还是要装一下的,至少在寿辰宴结束前,回到萧老夫人身边帮忙送客。
东月鸯赶紧收拾好了,回到宴上。
她除了眼皮有点微红,脸皮嫩得出水,杏脸桃腮,一副办完事急匆匆赶回来的模样,衣裳整齐,裙子和今日一早穿的十分相似,不仔细发现不了,状态很好,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目光上的探究。
但她在人群中的地位显然因为萧鹤棠的特殊对待,起了点自然而然的变化。
“大将军的夫人来了。”
有眼力见的还会给她让座,萧老夫人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她旁边是皇后公主等人,萧蒹葭也在,都算认识,东月鸯定了定心,寻常地坐到了垫子上。“跟鹤棠聊完了?解气了?”
萧老夫人笑着开口,她们刚才都看见他俩在一起的画面,也听到了萧鹤棠给人回话说,“惹夫人生气了,要哄一哄”,加上萧老夫人也这么讲,更是对二人当时是在谈话的一幕坚信不疑。
东月鸯一紧张脖子就会僵硬,形如枯木咔咔地响,从耳朵到胸脯漫上一层淡淡的红雾,她声音像是嗡出来的,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闷声说:“嗯……”
“瞧她羞涩的。”徐皇后以前也是常来萧家做客的,跟东月鸯说过几回话,还算熟,女客们能聊的也不过就是这些,看在东月鸯还是萧鹤棠后院第一人的份上,她对东月鸯态度也亲昵了些,打探道:“不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了,跟鹤棠闹了什么事,竟叫心高气傲的他肯为你低下头?”
众人还是很疑心的,没想到徐皇后也这么八卦,纷纷睁眼盯着东月鸯。
“听娘娘的意思,大将军脾气可不是谁人都能受得住的。”
“那倒不是,有老夫人教导,鹤棠可是知礼的,就是生得太好看了,光是笑笑,小娘子们没定力,哪舍得叫他不高兴。”
见大家都起兴了,徐皇后不介意多说点她知道的事,“从前只有人哄他,哪有他哄人的,曾经是哪家姑娘,我记得因他摔了一跤,不是他绊的,兴许是被哪个家伙捉弄了,叫鹤棠背了锅。结果鹤棠刚准备扶人家,小姑娘便自个儿站起来,拍拍膝盖连一句重话都没好意思说。”
“哎,我是没见过他在别人跟前伏低做小柔情蜜意的样子的……”
这么一说就更好奇东月鸯跟萧鹤棠是因为什么事闹起来了。
顶着众人兴致盎然的目光,还有祖母看着,东月鸯只好随意找了个理由满足她们窥探旁人私事的心理,“一点小事,后宅里多了几个妹妹,我与他商议如何安置她们。”
原来是新人进门,旧人吃醋啊,怪不得支支吾吾不肯说呢。
这再恩爱,关上门后指不定还藏着多少龃龉,有同样经历的妇人看东月鸯的眼神充满同情,心有戚戚,少年夫妻就是这样,喜新厌旧人之常情。
如果丈夫特别优秀出众又移情别恋的话,就更……突然好像也没那么羡慕这位将军夫人了。
萧老夫人接过话茬对徐皇后道:“我还说呢,鹤棠跟月鸯又不是感情不和,实在无需别的人来掺一脚,后院里突然多几个陌生女子,我这老婆子认生,瞧着也是不舒服,等什么时候,让鹤棠将人打发了去。”
“免得耽误我抱曾孙。”萧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凑近和徐皇后请示:“听鹤棠说,人是天子赏的,又不好怠慢,放在后宅也是浪费,我想,还是帮她们找几个好人家,托付了。娘娘你看,如何?”
美人的用处可不止是拿来睡而已,要是发挥得好了,稍微吹吹枕边风都有大用,对意志力弱的人还能控制他的心智。
再厉害点得宠生下子嗣,整个萧家的势力都能有份,天子最担心的就是拿捏不了萧家,再出来第二个反王,干脆趁萧鹤棠后院空虚早做打算,埋下棋子。
结果还是没料到,哪怕和离了,萧鹤棠还在跟前妻纠缠不清,据调查是这位前夫人落了难,遇上前夫被他所救,娘家亲人都不知所踪,财物尽失,没有自保能力,这才被留在身边。
眼看着,各方都对彼此有意,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老夫人都这样说了,岂有不妥之处,月鸯能跟鹤棠和好,那是再好不过了。”知道萧老夫人是在试探自己的意思,徐皇后笑容和善地说:“就照你的意思,想怎么处置就处置了吧,免得破坏了月鸯妹妹跟鹤棠的感情,不然这个罪人,我可担当不起。”
她朝东月鸯暧昧地示意,东月鸯的身份哪有资格怪罪她,起身惶恐地和徐皇后道谢,她好像无意间帮萧鹤棠解决了一个问题,但是没了妾室,还怎么把萧鹤棠赶到其他地方留宿去?
话题一转,徐皇后又将注意力挪到了另一人身上,状似无意地和萧老夫人开口:“蒹葭呢?她今年多大了,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都有喜讯了,您老夫人,可别只顾着鹤棠,也该多考虑考虑这丫头的婚姻大事了。”
东月鸯看见萧老夫人眼神微变,很快又自然地接过话,“哪曾偏心过谁,全家都宠着她,说到给她相看人家,娘娘不知道吧?鹤棠做兄长的还是疼她的,日前已经把他手下的一位将军介绍给蒹葭认识了。”
“哦?有人家了呀……”
就这样聊到日头不早,曌天子那边派人过来,说是该回宫了,众人也准备散了。临走前,徐皇后把东月鸯和萧蒹葭都叫来,一人给了一样见面礼,“许久没叙旧了,今日真是聊了个痛快,你二人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可别因为我这个姐姐在宫中,就生疏了。”
萧蒹葭得徐皇后青眼是理所当然,东月鸯纯粹是顺带,谁叫她身后背靠着萧鹤棠。
徐皇后还拉过来一个人,“还有姝嘉,她年岁与你们相当,没什么公主脾气,既然都在庸都郡,她身边可没什么伴儿,你们若是有空,就常走动?啊?”最后的语气是向萧蒹葭跟东月鸯索要一个准话儿。
这位姝嘉公主好像也是喜静的,少言,但是有人跟她搭话也见得不耐烦,也许真像徐皇后说的那样没有公主脾气。
不过东月鸯自衬身份不够格,还不敢喧宾夺主跟公主示好交往,只等萧蒹葭说话了才跟着温顺地点点头。
“谨遵皇后娘娘命令,知道啦,明日我就带上我那一帮闺中好友去公主府上登门拜访。”没了祝柔臻,萧蒹葭手上照样不缺人脉,跟她那个哥哥一样,都是身边簇拥很多的对象。
她得意的小表情让徐皇后惩罚地捏了下她的鼻子,在引得萧蒹葭惊呼求饶时,东月鸯跟姝嘉公主对上眼神,初始东月鸯还很担心姝嘉公主是祝柔臻那类人,但她好像对她没有丝毫恶意,也不过分亲昵,就这样点头打了个交道。
“好了,时候不早了,诸位也都不用送了。”
萧府大门口,曌天子和徐皇后等人乘上舆车打道回宫,领着一众随侍浩浩荡荡地离开,剩下的宾客里也逐一过来和萧老夫人道别。
原本人满为患的萧府顿时走掉不少客人,变得像往日一样安宁起来,东月鸯陪同萧老夫人进去,结果就在下一刻手腕就被抓住了,萧老夫人别有深意地看着她,“月鸯啊,后宅的人,祖母可是帮你解决了,你可不能辜负祖母的一片好心啊。”
东月鸯心头一慌,“祖母……”
这是又催着她跟萧鹤棠早生贵子来了?
“为臣的最忌讳的就是被上面猜忌,现在鹤棠所处地位和以往都不同,手握大权,陛下又只能靠他,却又不想他功高盖主,明里暗里都在想往他身边安插人手,你们和离以后,他孤身一人没有妻室,就有了可乘之机。若是得知你们还未和好,真的叫人插足截胡了去,那可就有危险了……”
家宅不宁也是做大事的人最不想看到的,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娶妻妻子是什么样的来路出身就很重要,东月鸯是知根知底的,虽然娘家不行,没有势力,但是萧家足够有名望,萧鹤棠坐到这个位置全凭他自己挣来的,又不需要靠妻子的母族帮衬,他眼下后宅干净安宁才是最好的。
而对东月鸯来说,恢复她少夫人的身份就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虽然一方面是为萧鹤棠考虑,但另一方面同样是为东月鸯着想,她身无长物,理应被人保护,不然这个世道怎么能够活下去,这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丢人的事。
萧老夫人把话都跟东月鸯说明白了,她应该是已经知道东月鸯跟萧鹤棠目前不是一条心了,不然萧鹤棠让人接妾室进门,她怎么一点告状的反应都没有?
“我也不逼你,你心里对他有芥蒂,是怪他以前冷落了你,这都是正常的,但你也要为你自己的人生想想,除了他,你还想嫁给谁去?不是一定要嫁人,而是就是我给你钱财,让你再去购置一套宅子,你一个女子,危险得很。势单力薄,外面的人无论是谁都会起歹心,你懂吗,月鸯?”
没有萧鹤棠做靠山,谁都会来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东月鸯当然懂,但懂和心里怎么想的很难凑合到一起去,萧老夫人只让她好好想想,也不急着催她,只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现在是萧鹤棠的夫人,前妻,只要还在萧家,萧家的一切,萧鹤棠的一切就与她息息相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知道了,祖母,我会好好想想的。”
这个时机,好像就不大好提要搬去外面住了,东月鸯真要提了,就纯粹是不知好歹,没有眼色了。
萧蒹葭跟在她们身后,从另一边过来,似是刚送别了好友,同萧老夫人和东月鸯道:“祖母,今天徐姐姐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她还想给我介绍其他青年才俊不成?原来姝嘉公主过几日就要开府了,届时邀请我和嫂……去她那做客。咳,你去不去?”
“公主相邀,岂能不去。”萧老夫人代东月鸯回道,更以训话的口风和萧蒹葭说,“什么徐姐姐,那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以前即使你们再亲近,今后你都得礼数恭敬地对待她,你哥哥做了大将军,那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职位,你可不许给他添乱!”
萧蒹葭是很容易闯祸,她生下来什么都有,如今因为萧鹤棠,身份地位都堪比公主了,甚至能压姝嘉公主一头,她要是再像以前无法无天,任人唯亲下去,迟早会出事。
萧老夫人必须给她敲个警钟,之前她就是听信了祝柔臻的话,同样使得萧鹤棠被下药,她更脱不了干系,不能说没有一点责任,闻言萧蒹葭也是知道利害了,匆匆改口说:“是是是,是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嘛,祖母别生气……”
她心里还是知道谁对她才是最好的。
轮到东月鸯,她听从了萧老夫人的话,点点头,“去公主府上,那要提前备些礼品。”她这模样就和以前似的,还是家里的正房娘子,会协助萧老夫人处理家务,如今这一接话,就让萧老夫人很满意。
不管是闹脾气,还是抗拒都要分场合,提到正事东月鸯没有一点忸怩,态度端正分得清轻重就是个好性子。
“那要准备什么礼啊,早知这样,该趁那位公主在的时候打听打听她的喜好了,去的时候……”
突然送完客人的萧鹤棠打算萧蒹葭的话音,“在准备礼品之前,我想还有一件事告知你们,也许该提前准备的不仅是礼品。”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对东月鸯的影响达到了光是听他说话的声音,就能腿软脚软的地步,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呼出在她耳边脖颈甚至胸脯上的余热。
衣襟在攒动间摩擦出白菊花瓣的清香,修长微凉的手指是那样不管不顾地往里挖掘,这个人,东月鸯忍不住静静步步往后退,这个人一出现,连带着把她脑子里的东西也带废了!
东月鸯忌惮而嫌弃地侧过身,余光睇着萧鹤棠的身影。
“天子不日要御驾巡视军营,让将士们瞻仰天颜,鼓励将士,我得伴驾,再过几日还要领兵狩猎,让将士们展示武艺给他看。”萧鹤棠朝东月鸯的方向缓缓瞅过去,眉目深邃,“白日祭天,夜里燃烧篝火,还有随行家眷,天子命我把人带上,以示恩宠,你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准备吧。”
萧老夫人定然是去不了的,她年纪大,谁也不敢劳动她,那就只有东月鸯跟萧蒹葭陪萧鹤棠一起去了。
萧蒹葭对狩猎心有余悸,“一定要去吗?”她因为上回已经对策马上山产生阴影了,萧鹤棠冷不丁说:“这次点兵,巫常鸣也会去。”
姓巫的今日因为在军营当值,只托人送礼,没有来,萧蒹葭登时改变主意,“好好好,那我也去!”
东月鸯可没她那么乐观,她最烦萧鹤棠对她动手动脚,人前都那么放肆,到了山上只有她跟他一个帐子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尤其萧鹤棠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她怀孕……得想想办法,怎么避免他老是占她便宜,要不要搞点避子汤来喝喝。
那东西歹毒,很容易伤身子,听说有一定毒性,有些苛刻人家家里的嫡母不许庶子出生,就会直接用它药坏妾室的身体,说是日后能解,实际上一毁就是终生。
第 54 章
东月鸯在萧家没什么心腹, 要做什么很容易就被抓包,她使唤的下人是从祖父辈那一代就在萧家做事的子孙后代,萧老夫人认她, 萧鹤棠也认她,她就还是这个家里的夫人, 讲话比萧蒹葭管用, 都尽心尽力配合她。
东月鸯也想不出要培养心腹去做其他事的, 因为她在萧家根本没受到一点薄待, 而且这些人只要稍有一点不对就会把消息抖给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萧府的掌权人早已潜移默化地从萧老夫人过渡到萧鹤棠手里,府里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耳目, 东月鸯的小心思藏得再好萧鹤棠都掘得出来,更何况她城府不深,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相处这么多年萧鹤棠还是很清楚。
只是觉得不够了解, 还需要一天比一天更深的去探索, 他都不会腻,也许东月鸯闹和离只是哪里犯病了,人也变得鲜活可爱起来,对他讲的话比以前多得多,这或许称得上一件好事?
东月鸯当然没有偷偷去弄来避子汤, 这对身体危害太大了,还不一定能防止人有孕, 万一吃了结果怀上孩子,半路又流掉简直是要人命。
她到底是不敢拿自己的健康去赌的,只能说想办法不要让萧鹤棠的计谋得逞。
她现在是一时半会离不开他, 有他庇佑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有吃有喝, 仆从环绕,金银珠宝取之不尽,但不代表她就因此妥协在他身边苟且偷生。
那士可杀还不可辱呢,天下的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届时朝廷稳固,日子一太平,也就不用像现在似的防范危险的世道了吧。
只要礼法约束世人,百姓的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到时她向老夫人支取点钱财,同她爹娘一样做点营生,等挣了钱再还回来,远离萧鹤棠这日子还不好过吗。这样一想,东月鸯对未来又多了点信心。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是减少萧鹤棠碰她的机会,不能吃避子汤最好的避孕方式就是她来葵水,有葵水在萧鹤棠就不会碰她。
这点东月鸯就做得光明正大,她找大夫来给她开药方补身子,补气血,想着气血丰厚的话,她的葵水能早点来,最好量大些时间再延长点,她都是头两日量多,后面就不行了,一发现她不用月事布或是快走了,到嘴的鸭子萧鹤棠肯定不会错过的。
她打定主意,到了狩猎的那天也要把药包带上,使劲喝。
萧蒹葭对东月鸯的态度也是一天一天的改变,昨日觉得她小气今日又觉得她顺眼,没了祝柔臻在她耳边挑拨离间,从没害过她的东月鸯似乎勉强配得上做她嫂嫂。
当然也许是她吃了亏,想起以前她其实也没那么厌憎她,但是任谁身边总有一个时不时提醒你,你哥哥要被这个女人抢走了,你祖母宠她不宠你,你哪算哪门子萧家最尊贵的嫡姑娘,你还不如一个外人呢,大家都好偏心嗷这样说,谁心里会不受影响?
现在耳根是清净了,想做恶,头上有祖母兄长压着,没有人撺掇一起干坏事,萧蒹葭也跟从良似的,闻到东月鸯身上的药味儿,也没表露出任何嫌弃的眼色,只好奇地问问:“什么味道呀?你最近怎么总喝药,是哪里生病了?”
他们今天就要出发陪同曌天子狩猎祭天了,马车都备好,人员也到了,站在萧府外,萧老夫人还出来送别,正在跟萧鹤棠说话。
东月鸯也不怕他们听见,反正她吃药补身子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件好事,她跟萧蒹葭也照实说:“大夫说我湿气重,要多补补身体,我近来除了喝药还吃药膳,你闻到的可能就是药味吧,吃多了就染上了。怎么样,你觉得很难闻吗?”
萧蒹葭微微一愣,这样的问话就跟闺阁姐妹聊天似的,“不,不会啊……”她开始担心自己对东月鸯态度表现不好,祖母哥哥那里对她会有偏见的嫌疑,在空中扇了扇,嗅了下,“不难闻,就是太重了。”
“喔。”但预想中东月鸯的反应和她想的不同,她好像松了口气,又没那么满意。
药味重才好啊,要是萧蒹葭说难闻就好了,这样就算萧鹤棠在身边,东月鸯也能放心下来,他想碰自己,东月鸯就让这身气味熏死他。
一两回他兴许忍得了,时间一长应该就会嫌弃她了吧?
“在说什么?该出发了。”
听完萧老夫人的交代,萧鹤棠偏过头来,目光直接指向她们,随意扫过自个儿妹妹,然后盯着东月鸯,“上车舆,你同我一辆。”
在亲眼看到东月鸯摆出不高兴的嘴脸,像是很想噘嘴,最后还是克制地咬住下唇,努力做出无所谓要冷静的样子,萧鹤棠眼里的兴味就越发浓烈。
东月鸯是以为他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看在她没有真的剑走偏锋,跟大夫讨寻什么避子汤的情况下,萧鹤棠勉强没有对她罪加一等,但是活罪难逃嘛,等到了地方有机会了就收拾她。
补气血是可以的,她身体不差,但想要调养得更好萧鹤棠又怎会去拒绝,他也希望自己子嗣的母体越健康越好,这样生产时不易发生意外,孩子生下来也强装。
至于身上的药味,萧鹤棠觉得这样费尽心思算计的东月鸯真是蠢的可爱,她难道不知道欲望来了,对重欲的人来说只要能干,什么都做得出来吗?
当然他不会拆穿她,至少先让她心里小小得意满足一下,他还挺乐于见到东月鸯这么跟他耍心眼,而他见招拆招,就当是一点公务之外的乐趣吧。
祭天重臣带上家眷,是天子的恩典,足以说明萧鹤棠在曌天子心中的地位。
有野心的臣子妇人这时候能有机会和天子妃嫔交好,已经帮自家丈夫开拓出一条攀附权势的大道了,也能提高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但东月鸯就没有,她很明显没有这样的野心,也不想帮萧鹤棠做什么妇人间的交际,维系这些人情非常耗费心力,她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要想不惹是生非最好多看少说话,管住自己就能避开一切麻烦。
然而她放心的还是太早了,有萧蒹葭在,东月鸯根本不能轻易放松,太多人打她主意了,她未婚嫁,哥哥位高权重,手握重兵,是块肥肉。
哪怕开始议亲了,只要婚事没定下来一切就皆有可能。
东月鸯作为嫂嫂,旁人不好来问萧蒹葭,她做不了主,就只有来找她旁敲侧击,萧老夫人对孙女婿是什么样的看法,大将军要给妹妹挑个怎样的夫家,顺便提一提认识的人家里有哪位青年才俊值得嫁。
她们话术很多,都不会提自己家的,只会彼此相互推荐,这样万一被拒绝了也不会损伤颜面,主打的一个和气。
东月鸯逃不开这样的茶话局,在祭天结束后,萧鹤棠跟着曌天子等人带兵去围猎了,剩下女眷在大营里由徐皇后坐镇,聊聊山上风景,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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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等着他们回来。
几乎都是成了亲的,除了东月鸯还未生育,萧蒹葭和姝嘉公主未婚配,其他人比她们年纪都年长许多,徐皇后也是育有一子一女,是龙凤胎,就是好像听说在娘胎时没养好,出生后太子就十分体弱,年岁小,这次祭天都没叫他来。
突然,徐皇后的声音打断东月鸯的胡思乱想,问她身边如坐针毡的萧蒹葭,“蒹葭,是不是跟我们在一块儿没意思,想去外面看看?我记得你喜欢骑马来着,还想今日你应该穿骑装出来四处转转,结果?”
“是不是觉着不好意思?没事,你若想去打猎,我那还有一套衣服借给你穿穿。”
萧蒹葭是坐不住的性子,她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不错了,刚才也一直待在东月鸯身边吃东西,要不是她对受伤的事有阴影,这会早已经也跟着进山狩猎了。
“不,不用了……多谢皇后娘娘,我就是方才喝多了茶水,想,想……”她神色窘迫,欲言又止,但在座都能领会她话里的意思,善意地笑笑,“原来如此,人有三急,你有什么不方便就说,我难道还拦着不让你去?”
说着徐皇后似是也觉得一直待在这闷了点,于是带头起身,“这么久了,晌午都过了,他们那帮人也该回来了,走吧,我们就在这周围散散步,借此迎接天子他们。”
“月鸯……”
“嫂嫂跟我同去!”萧蒹葭抓着东月鸯道。
萧蒹葭什么时候粘过东月鸯,她只跟一个人最好,现在和东月鸯一起倒像感情十分不错的姑嫂。
徐皇后笑话她:“去方便也要拉人陪你?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月鸯,你可别纵着她,万一嫁了人还是这个脾气,真叫夫婿以为娶了个孩儿吗?”
三句不离婚嫁,看来萧鹤棠那里没办法安插人,就把主意放在萧蒹葭身上了,这对兄妹好像任何时刻都非常吃香,东月鸯刚应付完那些旁敲侧击都累了,这会儿根本笑不出来,“娘娘说得对,我陪陪她。”
“去吧去吧,可别太久,耽误了迎接他们。”徐皇后开恩地挥挥手。
东月鸯跟萧蒹葭和徐皇后等人暂时分开,待到周围没人了才把萧蒹葭缠绕在她手臂上的腕子拨下去,“你不是要如厕,我在这等你,你自己去吧。”
有一点徐皇后说得很对,萧蒹葭是大人了,她不可能做什么事都有人陪着,再来她又不是祝柔臻,为了萧鹤棠从前祝柔臻牺牲也是比较大的,真是萧蒹葭做什么祝柔臻都能跟在她身边,这点东月鸯可做不到。
一到人后,萧蒹葭就换了副颜色,哪有三急的样子,“哎,可我不是真想如厕,我是,我是……”
东月鸯不为所动,她早就料到萧蒹葭在打别的主意,她就没那么安分。
见东月鸯一脸都不好奇,萧蒹葭愤愤跺脚,不情不愿地说出实话,“我想你陪我去找人……姓巫的,他没跟去狩猎,据说是在这附近值守巡视……”
东月鸯:“你自己怎么不去?”
大曌还没到男女大防的程度,加上世道不稳,都没那么多规矩了,更倾向于及时行乐,就怕哪天成济王打过来,死了,还不如得过一日是一日。
萧蒹葭委屈时跟萧鹤棠有点像,不愧是兄妹俩,看东月鸯的眼神就像看不解风情的木头,“我,我一个人哪好意思嘛……”
萧鹤棠那边好像是比较看好巫常鸣的,萧老夫人对这个人选也没有异议,只要对方能对萧蒹葭好就行,且他还救过萧蒹葭一命,若是不出意外差不多年底时两家亲事就能定了。
不过现在来看萧蒹葭明显陷进去的更多,她何时这么在意过一个人,还是她当初不怎么喜欢的,如今简直态度大变,想去找人又不太好意思,也是往常姿态摆太高的缘故,一主动稍微低下头就像要丢人似的。
这种心情东月鸯也能理解,但她对萧蒹葭不可能任由她索求帮助,毕竟是以前跟祝柔臻一起欺负过她,东月鸯盯着难为情的萧蒹葭想了想,觉得可能也不是不能利用,“我可以陪你去,不过,你得帮我做件事,答应这个条件,我就陪你。”
“什,什么?”
虽然东月鸯这些天不分早晚地喝补气血的汤药,初见成效,面色红润肌肤越发白嫩,但是葵水说什么也没提前来。
今早萧鹤棠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说让她等着,东月鸯怎么样都不能让他得逞,“你今夜,到你哥房中来,就说睡不着,害怕,让我去给你做伴儿。”
在萧蒹葭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东月鸯越发觉得她这主意不错,“记住,他怎么赶你都不许走,赖也要赖在地上,听见了吗?”
萧蒹葭:“……”
东月鸯:“嗯?”
萧蒹葭狠狠咽了口唾沫,“好。”
萧蒹葭搅混水的本事东月鸯还是相信的,她目的达成,也不介意陪萧蒹葭走一遭,二人向巡逻的士卒打听到巫常鸣现在的位置,朝着他的方向走去,不多会果然见到他和下属的身影。
看到萧蒹葭过来,巫常鸣似乎有些意外,再看到东月鸯时,又似乎有一丝慌张,像是见到对方家长般不知所措,“东,东夫人……萧娘子……”
东月鸯冲他点点头,“巫将军。”
刚才还精神充沛的萧蒹葭,这会儿到了巫常鸣跟前人都变得腼腆不少,忸怩着不肯上前,东月鸯没有做月老的心思,只当完成了任务,和巫常鸣说:“蒹葭有话和你说,我去那边等着,你们聊完我再过来。”
她提步就往树丛背后的一条小路走去,没察觉到那一刻巫常鸣有多紧张,“等,等……夫人!”
树丛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古怪的动静,说阻拦那时已经晚了,东月鸯全看到他们这些兵不是说巡逻么,怎么全站在这里不走了。
原来是本应该陪伴在圣驾身边的萧鹤棠就在这,而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四目相接,萧鹤棠双眼凌厉,透着威吓性,他的手放在姝嘉公主的腰上,神色不惊不慌,回头和东月鸯冷冷对视许久。
那一刻懵怔的东月鸯呼吸一窒,瞬间想了很多,思绪像浪潮般翻涌,单独拎出来都是对萧鹤棠怎么会在这的质疑,他为何会与姝嘉公主在一起,他们是什么关系?从刚才起她们一众人里就不见姝嘉公主出现过,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看到她来,萧鹤棠似乎还很不高兴,冷声命令,“走。”
东月鸯身形僵硬,她也想走,但不知为何脚就是挪不动。
而这时萧蒹葭似是听见动静,在巫常鸣的劝阻中,不顾阻拦跑过,“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萧蒹葭瞬间惊呼,像是发现奸情一样紧张,接着朝木愣愣的东月鸯看去,“哎,你们……这,真是……”
比起萧蒹葭,东月鸯似乎已经冷静下来,觑着萧鹤棠的手,他妹妹都来了,他还跟人抱在一起,而姝嘉公主像是奸情暴露不好意思见人一般还躲在他胸膛前,萧鹤棠竟舍不得推开她,还对萧蒹葭低声呵止道:“闭嘴,噤声。”
闭什么嘴,既然做了还怕人看吗?东月鸯目光讥嘲,神色都是冰冷和嘲弄的味道,也许她不用再担心晚上防着谁,萧鹤棠有了新欢她能轻松不少。
就在东月鸯打算现在就下山打道回府时,没曾想徐皇后等人竟也找了过来,“不是说接驾吗?陛下都回来了,其他人呢?”
“娘娘,好像听见萧娘子的声音了,就在前边儿。”
“蒹葭?刚刚叫的是她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对方已一步作两步的速度在挪动,带着大堆人马,很难说被发现了以后会是什么景象,而萧蒹葭跟巫常鸣都很慌,只有东月鸯跟萧鹤棠神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这时候要想萧鹤棠跟姝嘉公主分开已是不可能了,好像打定主意就要昭白天下让所有人都瞧见似的,东月鸯冷眼看着,萧鹤棠居然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是舍不得吗还是?
他真的很爱拈花惹草,东月鸯早已预见,现在心里就跟麻木了一样根本都不奇怪,她只想看等人来了怎么说,东月鸯退到一旁讽刺地勾起嘴角。
而徐皇后和一堆赶来的妇人偶然发现她们的身影,还很惊喜,“蒹葭?月鸯,真是你们。”
直到走近以后,掠过东月鸯的身影朝她面前望去,刚刚还嘈杂不已,这会等到看清眼前一幕都噤了声,“这这……”
觑见萧鹤棠环住姝嘉公主腰间的手,徐皇后更是脸色惊变,失声道:“鹤棠,姝嘉……你们?!”
第 55 章
大将军跟姝嘉公主当众抱在一起这件事, 简直有些骇人听闻,这大概是今日所有在场的人最值得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曌天子回来后,当场就将大将军叫过去询问, 剩下的人被徐皇后勒令不许外传,然后便各自散开回到营帐里。
离开时都纷纷朝大将军的妇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摊上这样的事得该好一段时间吃不下去饭才对, 萧蒹葭紧跟在东月鸯身旁, 时不时担心地观察她的表情和反应, 许是被她的镇静给镇住,萧蒹葭暂时不敢跟她搭话, 只一个人在帐子里急得踱来踱去。
东月鸯开始在收拾行李,她带的物品不多,而且刚来不久, 一些箱子还没打开, 也用不着她动手整理, 萧蒹葭几次欲言又止,让她别弄了,但是一靠近看见东月鸯的神色就哑火,担心再火上浇油,这可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期间找到自己带来的几副药包, 东月鸯盯着它神情不明,眼神复杂, 好一会像是觉得没什么用了又想丢掉,拿起后手顿住,既然是养身子的也不能轻易浪费, 为了她自己身体着想还是有好好吃的必要。
纠结之际,东月鸯还是选择把药包放了回去。
而她今天的份, 不久前一上山就交给婢女让人看着时辰去熬了,这会大将军的营帐门口已然飘起了药香,传到营地里被其他人闻到,尤其是此前刚与徐皇后一起撞见那尴尬的一幕的臣妇们,打探之下得知,是大将军的夫人用来调养身子熬的药,顿时衍生出让人自以为发现了真相的流言蜚语来。
就说之前为什么要和离,怕不是就是因为这位夫人不能生吧?也是看在多年情分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没休了她,弄了一纸和离书?不能生是缺陷,但感情还在,所以和离后大将军又把人追了回来,不死心还想再试试,这才让这位夫人喝药调养身子?
这样一来,那可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至于大将军又为何与姝嘉公主偷偷私会,做妇人的久了,还不了解男人吗,就是见异思迁的货色,说难听点就是下流,欲望上头谁来都行。
再者人正值青壮年,阳气旺盛,还能说是血气方刚,身份地位都在何必拘泥一位妇人,多几个相好才是正常的。
姝嘉公主又未婚配,英雄配美人不是更合适吗?
“你别走来走去了。”叫住萧蒹葭,东月鸯说:“回你帐子歇息去吧,我想静一会。”
萧蒹葭哪敢走,她又不是不醒事,这个当头弱弱地问:“你,你还在生我哥气吗?”东月鸯神情不变也不回话,只默默地看着她。
萧蒹葭着急地说:“等我哥回来,你问问他,兴许也不是那样……”
那当然了,男人做了亏心事总有千万种狡辩的话术,先将家里的安抚好了,再想尽办法继续跟外边的藕断丝连。
东月鸯根本没报任何兴趣等萧鹤棠回来解释,她更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出去吧。”
萧蒹葭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到门口刚掀开帘子,正好碰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进来,萧鹤棠撩高了门帐让萧蒹葭出来,视线和东月鸯轻碰在一起,乌黑清冷的眼珠紧盯着她,嘴唇微启,催促萧蒹葭,“快走,记得参加晚宴。”
曌天子一开始兴致很高没打算那么快下山,夜里燃烧篝火,似有与臣子要谈心的意思,一醉方休,如今外面都架起火堆,打来的猎物也被剥皮放血摆到了架子上炙烤。
营地里颇为安静沉默,萧蒹葭不甘不愿地走开,萧鹤棠身影下一瞬间没入帐中,被帘子遮盖,这下更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东月鸯在萧鹤棠进来后就挪开了目光,表现很冷漠,招呼也不打,回身继续收拾她的东西,萧鹤棠眼神扫过帐内环境,瞄到桌上送来却还没喝的汤药,追随东月鸯到处整理的身形,看着她将东西衣物一点一点往里搬,登时跨步过来,在箱子边将她一把手握住。“放开!”
东月鸯冷声呵斥,音量不低,不亚于动了真火,萧鹤棠紧抓着感受她手腕上微凉的温度,眉头紧锁,不像平日里那样嬉皮笑脸,“听我说。”
东月鸯:“不想听,不用说,放手,你给我放手!”
“鸯鸯……”
“不许叫我!你滚你滚,手松开,松开啊!”
为什么萧鹤棠骨头那么硬,东月鸯拼命去掰他的手指,跟铁一样,掰不动一气之下便在他指背上抠挠,直到抓出几道血痕,他除了嘶了一声,其余默默隐忍,“不放,在没听我说完之前为什么要放?”
“你这样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用手不行就用脚,东月鸯抬脚踹上来,萧鹤棠挨了一脚,以防她乱来,等东月鸯再踢过来时扣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拉,将她的腿也用力锁住,微微动怒,“东月鸯!”
他喊她名字,浮红的俊脸因为她的挣扎出现一丝扭曲和狼狈,嘴里依旧冷静地解释,“你清醒些,你不是都看见了,姝嘉公主晕了过去,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东月鸯感到好笑:“以前没有不代表之后没有,对,她晕过去,恰巧让你给抱住,别装了萧鹤棠,现在谁人不知你们背着大家偷偷私会,郎有情妾有意,不过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解释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准备下聘礼,准备什么时候向天子求娶她?”
今天若是一般的女子,萧鹤棠说什么都能撇清干系,但那是公主,曌天子的妹妹,哪怕不是一个娘生的,是个宫婢被前天子宠幸一夜,随便封了个嫔妃才生下的她,如今曌氏血脉就剩她跟曌天子最亲,不得到一个合适的说法,短时间内萧鹤棠都不可能轻松摆脱外界的传言,在大众看来他就是跟姝嘉公主有染。
他的脸色冷得令人遍体生寒,听了东月鸯的话后眼神瞬间变得深沉可怖,箍紧了怀中人的腰,语调低缓,“你疯了么?我与她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娶她?”
东月鸯:“你们……”
“就因为我在人前和她抱了,我就要对她负责?”萧鹤棠面容上保持着一种深幽淡漠的冷静,“我是大将军,她是公主,娶她就是尚主,我手握兵权为何要去屈居人下?”
同样以姝嘉公主的身份不可能伏低做小给别人做后宅妇人。
两边身份对比,萧鹤棠的自然更高一些,他手上权利就不是对方能比,一山不容二虎,做了大将军又怎会让一位公主骑在头上。
哪怕姝嘉公主同意,萧鹤棠也不愿意,这是不可调和的阶级关系。
他答应了就是向对方低头,她背后还有曌天子,半壁江山的主人,萧鹤棠愿为人臣但无意愿毫无怨言地给人做犬马,时日一长必然会爆发出矛盾,是以姝嘉公主根本不在萧鹤棠的考虑之内。
“我说我今日第一次与她单独相见你信不信?”他的冷漠带动东月鸯也渐渐安静下来,萧鹤棠的手抚摸着她的背,轻缓而有力,“你跟蒹葭来时,她说有事与我说,你没看到巫常鸣等人也在,为了避嫌我特意叫人守在那儿?”
“那她怎么会晕过去……”东月鸯迟疑,虽然对萧鹤棠的说法还是有几分不信任,但她依旧感到好奇,姝嘉公主找萧鹤棠是想说什么事?
“她说有事相求。”萧鹤棠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让我救她一命。”
当然具体的姝嘉公主还未说完,不知道为什么就扶住额头,一副眼看要晕倒过去的样子。
萧鹤棠反应敏捷,这时候不可能袖手旁观,而姝嘉公主要晕的迹象不像作假的,她血色都褪去了,气息微弱,摇摇欲坠,朝他微倾后接着又直直地向后倒去,萧鹤棠手快拉了她一把,之后就是东月鸯等人看到的一幕,就以为他们是抱在一起了。
其实只要仔细回想,就能察觉到当时姝嘉公主失去意识,另一只手都是软绵绵地往下垂的,“谁都不会预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和她没见过几次面,又怎知她身体不舒服向我靠过来。”
萧鹤棠手环着姝嘉公主的画面历历在目,东月鸯感受到自己腰上的力道,不肯妥协地动了动,萧鹤棠箍得她更紧了,像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令她没办法呼吸,而始作俑者则在头顶上说:“还生我的气吗?要怎么才能撒出来,你说,我可以给你咬,要不要咬我两口出出气?”
他试探性地将手侧着递到东月鸯嘴边,碰碰她的嘴皮,“鸯鸯……”东月鸯猛地张嘴,“啊啊鸯鸯,夫人,心肝儿……轻些,别磕着你了。”东月鸯眼神既凶又狠地瞪着眉头扭曲,狠狠吃惊一瞬的萧鹤棠,他很快痛苦地坦然应对东月鸯的愤怒,委屈而深邃地凝视着她,“让我看看,伤着舌头没有,嘴皮呢?还有牙。”
东月鸯不松口,萧鹤棠也不劝阻,开头吃痛过后已然平静下来,忍受东月鸯带给他的痛感,眼神乌黑明亮,神情可以称得上古怪,竟然有几分享受愉悦,像顺毛一直在轻抚东月鸯,“慢点,还有一只手,还不够的话……”
有病。东月鸯把他从嘴里吐出来,嘴角沾到血了,萧鹤棠侧边的掌心肉被她狠狠咬出两排带血牙印,深可见骨,足以见东月鸯对他的恨意,而他半点不介意似的还把手翻过来,递到东月鸯嘴边,“是不是喉咙里有血,把沫子吐出来,嘴里有腥味儿你不喜欢,来,鸯鸯……”
他又知道了?东月鸯恨恨地不听萧鹤棠的话,忍着嘴里的腥气将唾液都咽进去,跟赌气般带着一丝得意,怎么样,她就是不肯如萧鹤棠所愿。
他以为他是谁,他说什么她一定要听吗?
现在外面都在想萧鹤棠跟姝嘉公主关系匪浅,他没有复婚,东月鸯还跟在他身边,眼看着还是后宅里的妇人,名份上给个侧夫人的身份足以,她是毫无竞争力与姝嘉公主争的。
就看大将军这边是什么意思,大庭广众下,大家都看到了,公主不好意思提,他做男人的难道不应该先开口向皇上求娶?
萧鹤棠跟东月鸯在营帐里没待太久,他解释过后东月鸯也没说太多她到底是信还是不信,总算是咬了萧鹤棠一口先出了一次恶气。
下属进来送药时,东月鸯已挣脱萧鹤棠的怀抱,她不肯和他待在一块儿,萧鹤棠抬起伤口给她看,低声示意,“你把我弄成这样,难道不该过来帮我上上药吗?”
东月鸯冷着面孔,转过头视而不见,萧鹤棠不甚介意,当着沈冠的面怅然地笑笑,“好吧。”他恢复了以往漫不经心的姿态,用一种诱哄的口吻兴高采烈地说:“不上就算了,那就不抹药了,也不用包扎,清理干净,给外人看看,这就是鸯鸯留给我的印记。”
东月鸯充耳不闻,反正丢人的是他不是她。
而且去了外面,旁人一看他的伤就能猜出他们之间发生了龃龉,那些年长的哪个不是人精,肯定会说这妇人好善妒,好强的嫉妒心。
再来点爱管闲事好为人师的,就会借着关系劝说她为人要大度了。
夜里篝火宴会果然如此,太阳落山,庖厨将晚食做好,猎来的猎物也都炙烤熟了,被片成片摆在碗里,分给大人物们吃。
曌天子和徐皇后还没来,大臣们先出现在这里,有的站着和同僚说话,有的则跟家眷们待在一起,暂时还没有人先去落座,而萧鹤棠的座位紧挨着曌天子,就在他下方,他携东月鸯一块到来时,在场的气氛很快发生了变化。
窥探和打量的目光萦绕在他们之间,像是一定要发现点不妥之处来,终于他们在萧鹤棠的手上找到了他和妇人闹不和的证据。
他竟然就这么坦露出来,手搭在东月鸯的肩上,近乎是搂着怀里面色冷淡的女子一路走来,煌煌夜色下那伤口堪称明显,有两排很深的齿印,有经验的男子一看就知道,这定是枕边人才弄得出来的。
加上今天传出的流言,猜测纷纷,看来大将军跟姝嘉公主抱在一起的事,有一半是真的,是真发生了,他的妇人才会这么生气,看那口牙印,是用了多大力气才留下这么狠的伤口,就算是大将军,也不能免俗。
不过,众人疑惑的还是,萧鹤棠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姝嘉公主有牵连的?听说下午时,公主身体不适晕了过去,难道是受了什么惊吓?
刚刚思维还在发散的大臣察觉到身边有人,定睛一看骤然吓了一跳,“大将军。”
“刘御史,怎么这样看着我和我夫人?”到了大臣们的跟前,萧鹤棠将搭在东月鸯肩上的手自然而然地放下,面色如常神态悠然地问话,就好像今日的事对他没有半分影响,“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还是出了什么事吗?不如说出来,让我也好生听听。”
“不……”刘御史愕然回答。
看似好像是在问他,实际上问的都是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每个人都在提起耳朵仔细倾听,闻言那副探究的神态瞬间收敛许多。“不,没,没有……大将军误会了,我等是在聊,聊北边的局势……”
“对,就是如此。”其他人纷纷附和。
谁都不想得罪如今如日中天的萧鹤棠,这样的后起之秀比他们年轻,野心比他们足,能力更是比只能拿笔杆子的他们强,与其讨好曌天子,不如想着该怎么与他交好。
明显萧鹤棠来打破这样的气氛,就是想提醒他们不要再非议他跟姝嘉公主的事,谁要是再议论下去就是不识好歹了。
“这样啊,听闻刘御史的夫人今日也来了,可否一见,我家夫人生性文慧内秀,说是白日里得御史夫人照拂过,我想当面向她道谢。”
刘御史愣住,还有这种事?“好好,大将军稍等,我这就叫我夫人过来。”
东月鸯看向萧鹤棠,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得人家照拂了,不过白日里她好像是跟一位夫人坐得比较近,接过茶水时差点弄撒了,那位夫人生得圆润饱满,很有福气的样子,替东月鸯扶了一把,才没让她打湿了衣裳,她当时道过谢了,萧鹤棠再道谢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她根本没跟他提过,怎么那么一件小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御史夫人姓王,在丈夫劝说下来时心怀忐忑,年纪四十有余,平常乐呵呵的很富态,可在面对这位年轻有为不怒而威的大将军时还是很有压力,“听我夫婿说,大将军找我?”
东月鸯不想无辜的人因她而忐忑不安,这么久了抢先开口,“是我,王夫人请安心,并没有什么事,是他听说了白日里我得你照拂,所以来感谢你。”
王夫人显得受宠若惊,“这,这不算多大的事,真是太客气了……”
萧鹤棠和颜悦色微笑着接过话说,“何止是一点小事,我夫人内向,肯与人交际已是不易。”他目光慢慢回落到东月鸯身上,扬起唇角,“在我看来哪怕再不足挂齿,也不该怠慢,承蒙王夫人你对我夫人的照顾,等过几日我会差人上门送来谢礼,还请王夫人不要推辞。”
说得好像东月鸯对他来说有多与众不同一样,这哪是真的感谢,这是借机在向人宣告,他和妇人的感情不错,关系很好,就因为一点小事也能记在心上。这还让人怎么说他是腻了前妻,偷腥偷到姝嘉公主身上?
寒暄半刻,就在气氛有所缓和之际,一声通传,“陛下驾到”惊动众人,原来是曌天子和徐皇后缓缓出现在路上,所有人转身过去翘首以盼,恭敬行礼,用眼侧余光打探,却发现他们的身后,除了侍奉的侍女,居然没有姝嘉公主的身影。
第 56 章
曌天子不是个多会隐藏情绪的人, 要不是丞相他还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徐皇后和他比较起来应对众人目光就游刃有余多了,在走到大臣跟前后神色如常, 看不出什么变化。
倒是曌天子,似是想发怒, 又隐忍下来, 指着萧鹤棠唉一声, 沉重的叹息, 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徐皇后帮他挽回局面, 不至于让情况陷入尴尬,“陛下先请群臣落座吧,有话留在明日再说, 今日不该与大臣们饮酒叙情吗?”
虽没说什么话, 但曌天子的反应让所有人都禁不住猜想怀疑萧鹤棠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惹得曌天子有苦难言。
“唉,众爱卿,回坐吧。”
曌天子发话后,徐丞相走到萧鹤棠跟前,往年恩师轻抚胡须, 在他肩上拍了拍,让他不要有太大压力, “弦音,饭后可否到我帐中一聚。”
萧鹤棠一口答应,“好。”
徐丞相笑了笑, 走开。
萧鹤棠拣起东月鸯垂在一旁的手,在她想要挣脱时穿过指缝强势地和她扣在一起, 叮嘱东月鸯,“待会你跟蒹葭一起回去,不必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东月鸯迎上他认真睇视的双眼,笑盈盈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受刚才曌天子反应的影响,十分气人,“谁会等你?”
她可不打算等萧鹤棠,上辈子等够了,这辈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哪管他那么多。
“好好,你先睡,盖严实被子,我回来就钻你被窝。”两句话不到他又嬉皮笑脸嘴里没个正行,东月鸯甩不脱他,只能被萧鹤棠强硬地带到座位上,和他一块落座。
先是听曌天子说了一番有关江山局势长虑顾后的话,又听他悲戚地谈及祖上先皇先帝的功绩,再痛斥反王等势力,引起群臣纷纷流露出回忆哀痛之色后,才举杯让大家共饮,“众卿家,干了这杯,让我们以今夜为盟,大曌的社稷必不会被贼子们完败,朕绝不会将祖宗的江山拱手于人!”
壮志豪言之下,提前安排好的将士上场走到不远处的比武台上助兴,刀剑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宴上一片叫好声。
如此一幕看得曌天子同样激情振奋,在酒水的刺激下,好像真视自己为天下真正的主人,竟对萧鹤棠道:“弦音,你果然适合掌兵,看看这些将士,各个英雄盖世,有他们在就是成济王来了又如何?你真是英才,是朕最看重的臣子,朕要把姝嘉公主许配给你,等你们生了后代,让他们继续替你为朕保卫我们大曌江山,保卫我们的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那一刻坐得近的说话声都瞬间安静了,萧鹤棠面上笑容平静,他身旁的东月鸯当时不知是什么表情,总之低着头,手上本是要去夹肉的,却悬在半空未动。
她早有预料萧鹤棠就像眼前桌上的肥肉,人人都想来啃一口,而天子发话,不管他是醉意上头,还是一时糊涂,都掩盖不了他内心是真心实意那么想的。
要想臣子为自己的江山卖命,君臣情谊可不够,要用实际利益来打动,曌氏如今就剩一位公主,其他宗室里没有合适的联姻人选,只有让萧鹤棠娶了姝嘉公主,萧家才能全心全意地辅佐曌氏,稳住这座岌岌可危的江山。
等他跟姝嘉公主有了血脉,再分去他的兵力,也就不用担心他会谋反。
山上的风很静,大家都在等萧鹤棠回应,他难道敢违逆盛眷,罔顾盛意?
“陛下。”他言谈自若,镇定不破,“请恕臣不能娶姝嘉公主为妻。”
“鹤棠,你?!”
不管曌天子是兴致到了,还是真有此意,萧鹤棠顶着睽睽目光,站起身举杯,容色莞尔,不卑不亢,重复了一遍,“臣,实在不能娶姝嘉公主为妻。”
“请陛下见谅,罪臣以这杯酒向姝嘉公主赔罪,多谢公主赏识,臣心领了。”
把婚嫁的意图推到姝嘉公主身上,给曌天子留些面子,也就不算太打脸了。
萧鹤棠腰脊挺直,他站起来身形伟岸,足以将在场所有人比下去,气势冷冽,即使徐丞相也要避其锋芒,刚上位没几年又软弱无能的天子只能气愤地看着他,酒意被萧鹤棠深幽冷静的眼神震慑三分,“为,为何啊?朕的妹妹,哪里,哪里差了?”
萧鹤棠:“不是差了,而是……”
曌天子随他目光往下瞥去,他竟忘了,萧鹤棠身边还坐着他的夫人。
一个没有后台娘家的寻常女子,空有些美貌姿色。
曌天子拧眉看着萧鹤棠,他难道分不清谁才是最好的,这等身份也能跟公主相提并论?他口都开了,这叫他如何下得了台。
“陛下……”
徐丞相接过这份差事,眼神示意曌天子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能当众拒婚,可见萧鹤棠的心意之坚定,“陛下,比武台那边分出胜负了,将士们过来,该给他们嘉奖赏赐了。”
这时才扭转过局面,曌天子勉强保住颜面,成了徐丞相的应声虫,“是是,鹤……哼,让他们上前来。”
赐婚一事,无疾而终,气氛好像又变得其乐融融,没有天子发话,萧鹤棠不见丝毫尴尬,重新重新坐回到东月鸯身边,余光拉拢往下一瞅,云淡风轻地笑着问她,“怎么碗里还是空荡荡的?方才不是要夹肉吃吗?”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要放进东月鸯的碗里,然而东月鸯动也未动,她很平静地跟萧鹤棠说:“等下了山,我想去东湖边的庄子上暂住一阵子。”
萧鹤棠:“好,你想换个地方看风景也行,东湖景色这个时节还算有些美的,记得那的浅水滩,我们可以同游……”
“我是说,我单独去住上一阵。只有我,你听明白了吗?”东月鸯淡淡地打断他,萧鹤棠嘴角上的笑微微一僵,兴味盎然的目光静静端详着东月鸯,他想她应当是因为曌天子提出把姝嘉公主下嫁给他的事而不高兴了,“怎么了?”
他没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反倒是把回答抛给东月鸯。
如果她这时暴露一点醋意,萧鹤棠应当会欣喜到发狂,可惜东月鸯一声不吭。
萧鹤棠不介意再抛出些诱饵给她,他好笑地说:“怎么了,我不是拒了他了,你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东月鸯回视了他,突然勾勒出一抹浅笑,她本身是没有任何勾引意图的,但那一笑让她眉眼妩媚生动许多,“我有不高兴吗?惹上麻烦的是你,不是我,你娶谁我都不在意,倒是你,还是想想怎么摆脱这场风波吧。”
显然曌天子和姝嘉公主都盯上他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大概一时都不会轻易放手,萧鹤棠麻烦缠身,兴许就抽不开空来烦她了。
东月鸯自然要抓住时机,借机说是心情烦闷,要去庄子上散心,这样的理由连萧老夫人都不会反对。
萧鹤棠还想她怀上身孕,给他生孩子?就他这样不断招蜂引蝶,东月鸯冷笑,等着去吧。
她不屑一顾的风情流淌在眼前,有种挠人心痒痒的韵致,萧鹤棠一瞬间看得眼热无比,东月鸯何时这么勾人过,像带了刺扎的人心脏直抽,萧鹤棠胸腔里的热血如同奔腾的河流,上窜到俊脸,下达到小腹,“你。”
“你哪怕半点介意,都……都没有?”
“你说呢?”
东月鸯骄傲得像只丰乳肥臀翘着小屁股的枝头鸟,灵动地勾勒出嘴角的一抹轻视嘲讽。“你可真是……”
他捉住东月鸯的手肘,眼里闪烁着乌黑漆亮的目光,恨不得把人吞吃入腹,这样的东月鸯如同吊在他跟前的一块垂涎欲滴的肉,他巴不得当场吃下,可是时机和场地都不对,萧鹤棠只能暂且按捺下各方冲动。
东月鸯是懂的,萧鹤棠与她相比,价值和社会地位都非同凡响,曌天子想拉拢他,甚至巴不得他就重做他手中振兴曌氏天下的人形兵器,疯狂渴望他作为皇权的附庸,让他为自己所用,这才选择用姝嘉公主联姻的方式拉近跟萧家的关系。
可是事与愿违,萧鹤棠已经有夫人了,他看似浪荡实则从始至终都只有东月鸯一个人,送给他的妾室也动摇不了他半分,这样的人怎么才能攻取他的忠心让他为自己效忠呢?
东月鸯可不会为此大发善心,她带着恶意审视萧鹤棠,活该他这么会拈花惹草,管不住自己散发出来的魅力,惹上麻烦也是罪有应得,“我会和祖母说的,等在庄子上散完心就回来,长则三五年,短则一年。”
萧鹤棠岂能不同意,他明显感觉出东月鸯心中有气,她想离他远远的,这怎么能行?!
他自然也会等东月鸯去过之后想办法跟过去,亦或者说服东月鸯早些回去萧府,但他短时间之内不会因为这点要求而拂了东月鸯的兴致。
今夜这场晚宴,各方都有些不痛快,曌天子因为酒意上头,把压在心底的想法说出来,不成想他看重的大将军居然没卖他面子答应,而东月鸯跟萧鹤棠这里还有矛盾未曾厘清,群臣更是翘首以盼,天子之后会怎么做,大将军是否为此而妥协娶姝嘉公主。
阴谋和看好戏的态度充斥在众人周身,直到天色将晚,比武台那已经消停,酒过三巡,到了该散场的时刻。
“弦音。”徐丞相将萧鹤棠叫住,面色严肃地唤道,“来。”
萧鹤棠让东月鸯先回去,大家都散了,她倒不必留在这里,萧蒹葭很识趣地过来邀东月鸯一起走,走了两步东月鸯回头,发现萧鹤棠还注视着她,想到徐丞相跟曌天子是一伙的,东月鸯冷冷一笑,不知道又因什么事找上来,端看萧鹤棠怎么应付。
等人走了,身影消失在眼前,萧鹤棠才不徐不缓地收回目光,转过身朝徐愗恩歉意地笑笑,“有劳丞相大人,久等了。”
徐愗恩顺着东月鸯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不显山露水地说:“你我之间何必客气,既然没有旁人,还是叫老师吧。”
“好。”
萧鹤棠随着徐愗恩辗转到他的营帐中,等烧好茶水送上来,下人退下,徐愗恩才在椅子上示意萧鹤棠坐到一旁,“你我已有多少年未见了?以往还是传书信比较多吧?”
能保住曌氏半壁江山,徐愗恩的功劳也不可掩盖,要不是他跟萧鹤棠里应外合,哪有今日的风光无限,可以说是相互成就。
但作为老师,到了跟前萧鹤棠论辈分依旧是矮徐愗恩一头,尊师重道是知识行德的根本,哪怕做了大将军也是一样。“六年有余,老师上京后,依旧书信教导学生,令学生受益匪浅。”
明亮耀眼的烛火下,萧鹤棠和徐愗恩就像回到多年前,一个是风头无两的名门学生,一个威严德高望重的老师彼此对峙,“真是青出于蓝。”徐愗恩仰头长叹,他打量萧鹤棠,这是他教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家世不过是他身份上的点缀,以他的聪慧以及他的本事,要是再早生二十年,当今天下根本不会这样的局面。
而现在,他其实又处于最好的时代,有着最好的时机,是当今建功立业第一人,又何其年轻,风华正茂,是叫徐愗恩见了都按不住内心嫉妒的存在。
“你今天和姝嘉公主是怎么回事?”徐愗恩冷不丁问,他盯紧了萧鹤棠的神情,就像要在他脸上找出任何不妥和蛛丝马迹,若这时萧鹤棠有一丝心虚都会遭到徐愗恩的痛斥。
“我与姝嘉公主?”萧鹤棠神色定定,很浅淡地笑着说:“看来老师也知晓今日发生了什么,这才特地来问我的。这要怎么说?”
“姝嘉公主与你相见不多,她是未嫁之身,而你早已有了妇人,你可知现在群臣们都在议论什么?说你引诱了少不知事的姝嘉公主,背里行奸。”
萧鹤棠面不改色平静地说着自己冤枉,“老师也说我与她相见不多,除了她来我府上为我祖母祝寿,往日我与她都是在宫里见过两面,身旁大有人在,加上我已有妇人,能与她有什么奸情?她今日找我,是对我说有事相求,我看在她是公主的份上,担心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去赴约,谁料她除了让我救救她,还未澄明到底是何事,就晕倒在我跟前。这难道也谈得上引诱?”
“那你可知,姝嘉公主晕过去后,被查出怀有身孕了吗?”徐愗恩骤然语出惊人,萧鹤棠感到匪夷所思愣了一下,他眼里的惊讶做不了假,“什么……”
眉头微蹙,萧鹤棠容色不像刚才那样轻佻,眼神冷淡下来。
徐愗恩:“你说你与她没有什么来往,那都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呢?鹤棠,你要知道人出了事定然率先会找最亲近的人寻求依靠,姝嘉公主未婚先孕,天子那边又查明,她近来接触最多的外男就是你了,你们二人今日私自相见,她出了事竟然不先找天子和皇后,居然来找你,这样谁说得通你们没有私交?”这简直交情甚笃了!
“你敢说,你与她肚里的孩子当真没有半点干系?!”
徐愗恩和萧鹤棠当头对面,二人目光神情皆为各异。
……
夜已深沉,营地里亮着燃燃焰火。
萧鹤棠从徐愗恩那里返回住所,一眼就看到黑夜裹挟之下属于他的帐篷里一片漆黑,东月鸯所说的不会等他是真的没有在等,真是个薄情女子,他抿唇微微勾勒一下嘴角,迈步脚轻手快地靠近帐子。
进去之后,他像发现什么不对,面色微垮,眸光一沉,摸向本该暖和的被子,里面空无一人。
东月鸯哪有心思和萧鹤棠再共处一室,她连话都不打算给他传,就让萧蒹葭给她把被褥搬到她那儿去,是以萧鹤棠找过来时,东月鸯已然霸占了萧蒹葭一半的床榻。
萧蒹葭睡相不是很安稳,总是会将腿搭上来,再被东月鸯驱赶过几次后,随即委屈地缩在一角呼呼大睡。
东月鸯心事重重,倒不像她那样好眠,她在黑暗中睁眼好一会儿才渐渐酝酿出睡意,在感觉到被子里多出一双手在摸她,正打算将她挪动时,东月鸯顿时惊醒,而头上瞬间一道声音说:“嘘,别叫,是我。”
萧鹤棠?也对,这做贼的除了他还能有谁,东月鸯心跳回落,他怎么就这样闯入他妹妹的营帐!她都躲到这儿来了,他居然还阴魂不散地找过来,东月鸯刚松了口气,眼珠便怒冲冲地瞪视着基本瞧不清的人影。
她只听到对方的呼吸就在她身边,萧鹤棠还揽着她的腰,当意识到这点时东月鸯低声反抗,“你做什么?”
萧鹤棠:“你以为你躲到这来我就拿你没办法?跟我回去。”
黑暗中一点微小的动静都十分清晰,东月鸯没有大声闹出来是因为这种情况十分丢人,萧鹤棠更是威胁她,“小声些,蒹葭要是醒了,我可不介意当着她面罚你。”
是罚还是打?察觉到萧鹤棠的手朝腰脊以下的臀部摸去,东月鸯气到直接挠他,还好萧鹤棠躲得快才没被她抓伤脸,最惨也不过让指甲划破脖颈处的皮肤,刺痛让萧鹤棠轻轻惨叫一声,很快趁机将东月鸯连着被子一起裹紧卷走。
睡床上的萧蒹葭一无所知,到了外面任由东月鸯怎么捶打他都不放,萧鹤棠脚步不停,忍受着东月鸯的摧残,抽气着压低声音控诉,“这简直是谋杀亲夫,我有叫你这么恨我么?你还生着气?心肝儿,你不在帐里跑来跟蒹葭挤什么?可不是委屈你了。”
东月鸯恶狠狠道:“你来做什么,我今夜不与你睡,你自个儿一个帐子不行吗,放我下去,放啊啊……”
萧鹤棠将她在腿上颠了颠,东月鸯误以为他要将自己抛下,失重感让她惊慌失叫出来,吓得攀上萧鹤棠抱紧他的脖颈。
这人不仅半点不羞愧,还颇为享受东月鸯四肢缠绕他的感觉,“不与我睡,就去跟蒹葭?那我呢,岂不是独守空房,没有你,哪还睡得香。”
东月鸯管他睡不睡得香,她防的就是萧鹤棠胡来,结果还是被亲自抱回原来的帐篷里,东月鸯恨声说:“这回你休想碰我。”
她动了怒,萧鹤棠又把她硬生生从萧蒹葭榻上挖出来,惹人清梦不说,新仇旧恨夹在一起,可不是攒着一股气,连头发丝都在诉说她的愤怒。
萧鹤棠并非不知好歹,没有继续撩她,把人弄回来已经足够了,他把东月鸯往更大的卧床上一放,然后像累倒的牛往东月鸯身上一趟,俊眼带笑,压得东月鸯起不来身,“知道你没气消,今夜不碰你就是了。”
东月鸯要打他,被萧鹤棠抓住手腕,将她的手掌心贴到脸颊上,眉棱高耸,鼻梁挺秀,俊朗神秀的面庞透露出一丝眷念的同时,还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疲累,“别动,让我枕一会,你都不知道,回来没看见你,我有多失望,被我抓到,一定要打得你屁股开花才行。”他眉宇间透露出一丝阴狠,很快散去。
清眸里的光灿若星子,炯炯有神,“可我想到鸯鸯屁股红肿,都是我的五指印,抽抽噎噎在我面前哭啼,我肯定会兽性大发,所以还是忍住了。”他带着羞赧的笑,俊脸微红说着最轻浮无耻的话,像是还想东月鸯夸他。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鄙俗卑劣?东月鸯对他的言语感到羞愤,简直不堪入耳,萧鹤棠把上半身埋进她怀里深吸一口气,任凭东月鸯怎么推都撼动不了半分,没过多久,他竟还假意发出睡着了的呼噜声。
东月鸯没好气地掐住他背上的肉,“起来,起来!”
萧鹤棠岿然不动,如同真睡着了一样。
他头一次在东月鸯面前露出如此一面,像是身为大将军在外应酬面临所有事耗费他许多精力心神,可晚宴一散,他就被当朝丞相他的恩师给叫走了,二人说了什么萧鹤棠也半句不提,这么久东月鸯瞧不出他丝毫异样。
他难道不该说一下姝嘉公主那是怎么一回事?
“萧鹤棠……”
“萧弦音。”
东月鸯揪住他耳朵质问地喊他名字,萧鹤棠就跟睡死过去般,混账,他就算不想透露,也该去梳洗了再躺下,这军痞头子!
东月鸯再愤然也拿宛若铜墙铁壁般,油盐不进的萧鹤棠没办法,她只能等着看他到底什么时候醒,而这一等就是天亮,虽然熬到了早上,腰酸背疼,但好在昨夜没叫萧鹤棠得逞。
今日一早压在她身上的人已经不见了,东月鸯起来时被窝里除了她旁边位置空空的,不剩一丝余温。
外面听说出事了,曌天子和徐皇后打算用过早饭就要急着起程下山,其他人也不敢耽误,都开始收拾起行李。
而东月鸯洗漱梳洗干净自己和萧蒹葭在主帐前碰面,听见她嘴里抱怨,昨晚梦见她好像被人踢到了床角缩成一团,并怀疑地朝她看来,东月鸯都表现得不露声色。
直到原本聚集在其他地方的臣子妇人瞧见她们,昨日有过交集的御史夫人从一小撮人中脱离,神神秘秘地招手将东月鸯叫过去,说:“我的老天爷,你们还在这呢?”
“怎么,出什么事了?”东月鸯一出来就发现周围散布了不少人,看见她来神情古怪,有的一和她对上目光就飞快撇开,似乎不知不觉她就成了这里被议论的中心了。
要不是王夫人,还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出大事了,月鸯啊,大将军可有跟你透露些什么?”王夫人着急而为她担忧的样子,让东月鸯升起不好的预感,“没有,是有什么不对吗……?”
王夫人一拍大腿,似是不忍她被瞒在鼓里,说出今天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风声,“哎呀,真是不幸!我同你说,你可知天子跟皇后为何急着下山,姝嘉公主她,有了!”
风声灌入东月鸯耳中,闻言她不由地愣怔,什么有了?是她想的那样吗?
以为她还不明白,王夫人直接急切坦言道:“就是她怀有身孕了,现在都在传,有可能是大将军的呀!”
第 57 章
王夫人偷偷告密也是一片好心, 她在那一小撮妇人里平时也是不爱争抢的人,最擅和气,别人都劝她不要多管闲事, 但看到一无所知的东月鸯,想她年纪不大, 也没比自家女儿大几岁, 还是心软了。
“我这也是听说, 风声不知打哪儿传来的, 总之我听见时就有了,你可别怪我透风报信啊。”信儿报得不怎么好听, 但她别无恶意。
就是看见眼前东月鸯怔忪由白变红,由红变青的小脸,王夫人摇头叹气, 更多了几分怜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丈夫身份越高,面对的诱惑就越多,虽然不知真假,但是作为枕边人心里头才是最难受的。
东月鸯也说不好,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她脸色差是想到昨晚萧鹤棠肯定提前得到了消息,不然今日一早消息怎么传得飞快, 结果他不仅什么都没说表现得十分正常,都这样了他还来招惹撩拨她,不是叫人生气叫什么。
果然, 她就不该在他表露出一丝倦怠疲累时心软同情,他会轻易就被打倒吗, 他兴许在她面前都是在做戏,东月鸯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上他的当。
“我知道了,这没影儿的事还是等水落石出再说吧,夫人待我诚心,好意相告,我怎会怪你?”东月鸯没有听风就是雨,她心绪很快缓和下来,神色除了清冷了点,一切正常。
“那就好那就好……”王夫人不敢在她这里多待,寻了个借口便去找相熟的妇人了。
这事就是一场烂摊子,谁知道这里面大将军和姝嘉公主有什么由头?明哲保身,能不参与还是就不参与的好。
萧蒹葭从其他地方踱步过来,“御史夫人和你说了什么?”她刚才就觉得周围人目光怪怪的,萧蒹葭人不傻,等到东月鸯和王夫人谈完了才过来。
也许是祸及鱼池,东月鸯看到她并没给予几分好颜色,冷淡地说:“想知道?不如去问问你哥,见到他了记得替我道声恭喜,明年今日,他就是别人的爹亲了。”
萧蒹葭茫然若迷,“什么,什么?!”
她还在状态之外,东月鸯懒得跟她做解释,怪不得一早醒来不见萧鹤棠,怕是知道他自己深陷囫囹,闯了祸,不敢说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吧。
一直到用完早饭,大军快速撤帐收营,这时还是没有出现萧鹤棠的身影,只有身边下属过来请东月鸯跟萧蒹葭上车。
萧蒹葭问:“沈冠,我哥呢?”
连他身边得力的下属都避开东月鸯的目光,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抱手挡住脸,“大姑娘,大将军在巫将军那议事,就要出发了,咱们也该走了。”
“哦,我哥他不跟我们同乘?”
“大将军说他……这次策马下山。”
东月鸯冷哼,直接笑了,气氛让萧蒹葭跟沈冠都感觉毛毛的,沈冠头垂得更低了。
萧鹤棠为什么不敢来?他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不就是白捡了一个孩子,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这有什么不敢和她说的?也许大家所说的也不是谣言,真就是他的呢。
东月鸯无不怀着恶意这般想,连带手上的帕子一块儿绞紧。
在外人跟前是不好闹的,东月鸯也没想跟萧鹤棠因为他瞒住姝嘉公主有孕的事闹,他不在身边是好的,这样就阻挠不了她向萧老夫人请示离开萧家。
如今情况对东月鸯有利,她必然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下山的路比来时快得多,东月鸯离去心切,不过都藏在心里,面上看不出什么,一众车舆人马浩浩荡荡入城,曌天子御驾在前,群臣家眷跟在后面,在长街上时分道而行。
“祖母。”东月鸯跟萧蒹葭回到萧府,老夫人在亭子里坐着翘首以盼,浑然不知山上发生了什么,面慈心善地应了一声,“回来了?”
下人们接应他们的行李,萧蒹葭依偎到萧老夫人身旁撒娇,控诉她再也不想去了,东月鸯不受情绪影响,和萧老夫人打完招呼,“祖母,有件事月鸯想和您商量。”
原先碍于老夫人寿辰,又担心惹她不快浪费一片好意,东月鸯不好提,这次错不在她,萧鹤棠惹了祸事,东月鸯可以堂堂正正说出来,“祖母,我想搬去东湖边上的汐澜山庄住一段日子。”
萧老夫人问:“怎么突然想出去住了?”
东月鸯轻声平静地说:“一直想去,近来我没有缘由地感到心浮气躁,不知是不是气候的关系,倒想去那边儿散散心。”
她理由正当,去庄子上住又不是什么大事,萧老夫人开始并没有反对的意思,“鹤棠呢?他可跟你一块儿去?”
“他……”东月鸯说:“他近来兴许没空,去不得了。”
萧老夫人只当她是说萧鹤棠忙,萧蒹葭想告密,被东月鸯眼神盯着制止住了,对视无果,萧老夫人已经点头恩准了,“去那边住个一两月余也是不错的,你打算何时出发?”
东月鸯说了个时间,这回把萧老夫人给惊到了,“这么着急?”
东月鸯是现在就走,“既然祖母答应了,那我就先回房收拾东西了。”她倒不是怕萧老夫人反悔,而是要是对方问起来她跟萧鹤棠怎么回事,东月鸯怎么说?
她才不愿意帮他报这个“喜”。
东月鸯一走,显然经验老到的萧老夫人就意识到了不同,“怎会如此,你们不是一同陪天子祭天狩猎吗,难道发生了什么龃龉……”
她看向旁边仅剩的唯一知情人,萧蒹葭也想准备偷溜的,结果刚侧过身就被萧老夫人叫住了,“站住。”
萧蒹葭立定,举起双手不打自招:“祖母,不关我事啊!”
东月鸯这次去汐澜山庄是谋划已久,她刚才并没否认萧老夫人的话,可不止是去一两个月,只是不想她老人家疑心不快,这才默认是她想的那样。
等一两个月过后,她再找借口托词不回来,时日已久,萧鹤棠这边和姝嘉公主事不管解决没有,是否尘埃落定,东月鸯都受不了影响。
天隔地远,说不定哪天就被遗忘了呢。
下了山萧鹤棠就派人去查证姝嘉公主是否真的有孕,同徐丞相一起,将她身边侍候过接触过的下人都抓起来,一个个审讯。
牢房里一片哀嚎,冰冷的血腥味充斥在鼻息中,酷刑令人胆边生寒,即使晕过去也会被冷水泼醒,反复不断,回答狱中审讯官员的问题。
昨夜面对徐愗恩的质问,萧鹤棠并没有露出丝毫慌张心虚的迹象,他告诉徐愗恩,“丞相若是怀疑我与姝嘉公主有染,她怀的是我的骨肉,不如找人来问问,尽可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如若凭空捏造,那我也不会放过任何污蔑攻讦我的人。”
萧鹤棠如何都不肯承认他是孩子亲爹。
徐愗恩虽信了大半,却还是同意萧鹤棠的提议:“好,那就查,定要将毁害公主和你清誉之人揪出来。”
如今二人站在刑讯架子不远处,冷眼旁观了一场刚结束的问话,被审的是姝嘉公主身边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信侍女,人已经快不行了,撑到最后留了一口气才放过她,侍郎和主簿擦着汗走过来,将记录在案的纸簿交给徐丞相。
秋审侍郎:“禀丞相,方才该侍女的话都招了。她还坚持……”
徐丞相攥着纸簿,飞快而仔细地扫了两眼,再锐利深沉地瞪向萧鹤棠,“你刚才都听见了,这侍女连死都不怕,与姝嘉公主感情深厚,到现在还声称,你与姝嘉公主在一起过,身边下人偶有不在的时候,她肚里的孩子,和你脱不了干系。鹤棠,你又怎么说?”
刚才惨叫连连,狱卒几乎夹断了侍女的十根手指,对方依旧痛哭着大喊,“是将军,就是他!是他!”
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酷刑下坚守如一,几乎连强壮的大汉都难以承受,侍女岂止是被扒了一层皮,眼下虽留了一口气,但想挺过今夜,那都是毫无希望的了。
狱墙上油灯火焰跳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萧鹤棠半张俊脸落入黑暗中,没了哂笑的心思,目无喜色地望着晕死过去的侍女方向,静静沉思。
方才动刑经过,历历在目,做不得假。但,为什么一定要栽赃嫁祸给他?
这种泼脏水子虚乌有的事,萧鹤棠根本不可能认下,更别说吃这样一个哑巴亏了。
“鹤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徐丞相又再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上明显流露出不悦。
萧鹤棠:“丞相大人,这是要逼我现在就认罪?”他看起来相当冷静,连害怕和生怒的情绪都没表现出来,甚至问也问得颇有些耐人寻味。
大将军根本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认为自己和姝嘉公主毫无瓜葛,姝嘉公主身边的侍女作证,又说孩子就是他的,到底谁真谁假。
在有人证而没物证面前,也不能说就因为一面之词就断定萧鹤棠有罪。
其次,他的动静关系着军营上下,所有军士将领都以他为首,他若真出什么事,下面的将士定然会因他而反了。
这也是曌天子和徐丞相等人暂时不敢对他轻举妄动的原因。
“鹤棠。”徐愗恩比之刚才怒意褪去些许,“岂是逼你认罪,不过是在问你,针对这侍女的说辞,你有何异议?”
白纸黑字记载着,徐愗恩还是坚信侍女说的都是真的,一个人都那样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萧鹤棠连看都未对他手里的纸簿多看一眼:“此事,要澄明我的清白,还需再审,是我做的,我萧弦音分毫不亏心,非是我做的,也赖不到我头上。光有人证没有物证,岂能说了算?丞相要是允许,亦可由我亲自查明此事的前因后果,要是不许,那就请启禀天子,将我下狱,尽管治我的罪吧。”
接着萧鹤棠离开牢狱,留给曾经恩师一时室静默。
谁敢真将萧鹤棠不由分说就下狱?整个大曌,谁不指望他为天子拼命?他们的目的,可不是要得罪萧鹤棠,而是要……
从刑部出来,外面天色已黑,为了查清这件事,不止姝嘉公主身边的人都被拿去审问了,萧鹤棠身边的下属也被找了过去,双方遭受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
以萧鹤棠的身份地位,谁真的动他下属,无异于是在向整个军营宣战,是以问了一些话记录在案,就被放了。
口径自然是站萧鹤棠这边,否认与姝嘉公主有染,瞿星扫扫身上灰尘,看到立在大门外负手而立的萧鹤棠,赶忙上前询问,“郎君,情况如何?”
萧鹤棠余光觑过来,“你们呢,可有行刑?”
瞿星以及身后几个做事的下属摇头:“他们岂敢。”
对着无垠的黑夜萧鹤棠发话,“此事另有蹊跷,不对劲,江兆成辉,尔等去查,将此番随行天子迁都的所有人列为名单交上来,瞿星,随我去见当日诊脉的所有御医……”
夜色下,萧鹤棠随即辗转到御医所,将给公主把过脉问过诊的御医都叫了过来,其中有人即使轮值回府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带到萧鹤棠跟前问话了。
等他忙完,已经到了子时,带着下属披星踏月而归。
说起来他今日一天都未曾去见东月鸯,想必她也应当听见什么风声了吧?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这样将消息散发出去,故意引起波澜,让人误会,其心可诛。
就是不知道东月鸯见了他,又会是作何反应,她信还是不信他跟别人有瓜葛,依她的小脾气,应当巴不得他早日娶了公主,和他此生不见吧。
胆小如鼠,除非他想放手,否则她别想逃。
打了铁钉的马蹄在道上轻踏,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吁。”萧鹤棠等人骑到半路,就在通往萧府附近的路口处缓缓停下。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车夫拦在路上,等到萧鹤棠注意到才举着火把上来,“大将军,姝嘉公主有请。”
由此可见马车里的人的身份,萧鹤棠看了眼面前紧闭的窗门,俯视拦路的做车夫打扮的宫廷侍卫,悠悠道:“令主有请,本将就要奉行?本将难道是什么随便的人吗?”
侍卫急了,“公主的确有事相商,大将军……”
萧鹤棠干脆地置之不理,抛下那句话后挥鞭向马,坐骑扬起的前蹄叫侍卫狼狈地躲开,一行人随同萧鹤棠的身影飞快越过他们,视若无睹地朝萧府而去。
瞿星抽空回了下头,看到紧闭的马车被人打开,姝嘉公主终于从里面出来,然而这都阻挡不了他们郎君的步伐,归心似箭。
只能眼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既然姝嘉公主肯之身入局,陷害他们郎君,那也应该要有事情不受掌控的觉悟,她若是后悔污蔑郎君了想同他认错求饶,以为这事就能轻易过去,那就大错特错。
好戏一旦开唱,就由不得她了。
或许这时,郎君想的多是,回去之后该如何跟少夫人解释吧?
出乎意料的,萧府前厅的灯亮着,烛火未灭,宛若白日,似是有人在等萧鹤棠。
这么晚了,还有谁没睡呢,总不能是少夫人……因为姝嘉公主的事,能记恨整日,从白天到黑夜都在此等郎君回来吧。
“站住,我看你终于是舍得露脸了!”老夫人的话音一出,随同萧鹤棠一块出现的下属们瞬间马脚都乱了。
萧鹤棠手背在身后,示意他们下去,脚步镇定地迈入正堂,灯光中他神色如常,瞧不出做了坏事闯了祸的心虚,眉清目朗,弯着唇,有金昭玉粹之相,很是恭懿孝顺。
萧老夫人熟悉他,就像熟悉自己一样,但凡在外面弄出点事,料想迟早会传进她耳朵里,为了不惹她生怒,萧鹤棠就会是这副模样。
少年时也就罢了,没想到娶妻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在堂屋里没搜寻到萧老夫人以外的人的身影,萧鹤棠倒不显得有丝毫惊讶,状似随意地问:“她们呢,都回来了吗?”
萧老夫人一句话拆穿他,“你是想问,月鸯人在不在家吧。”
诚如萧老夫人所说,她了解他,萧鹤棠也不过是装出来的乖秀样子,他进门后当然和他所想的有差,事情闹得这般大,东月鸯难道不该同祖母一样,拿出三推六问的气势在这等着他。
他不否认地微微一笑。
萧老夫人说:“那你不用期望了,她走了。”
萧鹤棠眉头轻动,似是想问什么。
萧老夫人:“她被你伤透了心,闹成这个局面,她说要搬去庄子上住,我已经同意了。”
如同嫌还不够,萧老夫人也在借机言语惩罚他,“就在你回来数个时辰前,我让沈冠送她去的,这时早已该到地方了。”
萧老夫人:“你不该同我老婆子说说,外面传得人尽皆知的是怎么回事吗?”
好不容易将祖母送回房里,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终于得到片刻喘息的萧鹤棠把人叫过来,“沈冠呢,回来没有?”
下属禀告:“还未曾见到沈大人身影。”
萧鹤棠:“让他待在那吧。”
“郎君这是……不打算去把夫人追回来吗?”萧鹤棠面色清冷,恹恹地掀开眼帘,好笑地问:“你以为,我追过去她就会随我回来?”
东月鸯说要去庄子上,是提前和他说过的,萧鹤棠在被萧老夫人告知的情况下,心里早有预料,她若是在气头上,这时候去难免是火上浇油。
还不如,就让她先冷静一段时间,左右东家人的消息还握在他手心里,要想东月鸯低头,到时候亦不费任何吹灰之力。
第 58 章
东月鸯初始还担心萧鹤棠会追到庄子上去, 她午时就起程了,傍晚到的,这时就算萧鹤棠来, 她都已经收拾行李搬进山庄了,她不走, 萧鹤棠能奈何得了她?
不过最终还是她想多了, 萧鹤棠并没有跟过来, 夜里她也睡了个安稳觉, 再没有一个人偷摸着把她从被子里卷起来带走,没皮没脸地说没她觉也睡得不香了。
但是看到沈冠还在庄子上没有回去时, 东月鸯还是感觉到事态不对,挑起了眉问:“沈冠,你不忙吗?”他可是萧鹤棠的身边人, 他不在他那儿, 待在这里做什么。
“夫人。”像是早就料想到会被东月鸯察觉到, 沈冠不慌不忙地行礼道:“我在看庄子里去年的收成,军营里的粮草不能断了供,等清点好就会走了。”
东月鸯一开始倒也没有怀疑沈冠的说法,她也不能阻挠别人办正事,会走就行了, 她躲这边来就是连萧鹤棠身边的任何人都不想见,最好他们一个都不要出现在她跟前。
好在沈冠知趣, 晓得东月鸯大概还是在烦萧鹤棠,连续几日都不曾在东月鸯露脸,整个庄子清幽祥和, 没有萧鹤棠,东月鸯过得不要太舒服。
就是想不到有朝一日, 她会被陷在风波里的另一位当事人找过来,管事跟她汇报门外传话,姝嘉公主相见东月鸯一面时,她整个人都愣了,“见我?为何要见我?”
管事也摇头:“话里未说,夫人,可要迎他们进来?”
东月鸯现在只感觉很荒唐,她就好像前任丈夫在外闯了祸,惹了风流债,然后就被风流债里的正主找上了门。
从始至终,她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干系,所以姝嘉公主不去找萧鹤棠,来找她做什么?
东月鸯不想见,但跟管事面面相觑,也知道兹事体大,公主到底是公主,她一介年轻妇人,没身份没品级,怎么能将人拒之门外。
“先请她进来吧。”左右听听姝嘉公主想找她说什么。
东月鸯从庭院树下的凉席上搭着婢女的起身,“容我先去更衣,等收拾好再去见她,记得备上茶水,别怠慢了。”
礼不可废,纵然姝嘉公主来势汹汹,还跟萧鹤棠有牵扯,如同他们之间的第三者,东月鸯还是没打算疏忽她,快赶慢赶,等自己周身出不了错,东月鸯才往宴客的厅子里走。
“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海涵。”东月鸯一步步登上门前的石台,扬声招呼,目光落在屋内的姝嘉公主身上,下意识往她肚子上撇去。
她肚子还早,很难察觉出变化。
“夫人客气了。”姝嘉公主略带歉意地说:“听说夫人前来这边散心,是我上门叨扰了,还请见谅。”
目前双方态度都比想象中要客气许多,不过焉知是不是绵里藏针,东月鸯朝她含蓄地笑了一笑,“不知公主找我所为何事。”
她这是明知故问,多此一举。
但在姝嘉公主说话前,东月鸯都打算只字不提,就当做毫不知情,她不想惹上麻烦,尤其麻烦还亲自找上来。
看着心知肚明的东月鸯,姝嘉公主面上流露出一丝惆怅,眼神哀怨,没有气急败坏当场就对东月鸯指责萧鹤棠始乱终弃,不肯认账,只是忧郁而悲伤地望着她,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否先让他人都退下。”姝嘉公主斟酌着说:“我来,是有关大将军的事想和夫人商议。想必夫人在此之前,也该听说了我和大将军之间的传言了吧?”
话题挑明,被紧盯着,东月鸯很难否认,“你们先去外面候着,等我与姝嘉公主说完话,有事再吩咐你们。”
姝嘉公主那边的动静也是一样,等屋内只剩她跟东月鸯后,好似才真正放松下来,吐出一口浊气,“东夫人,我求你救我。”
这公主到底怎么到处好人救她,东月鸯当场尝到了萧鹤棠当时匪夷所思的滋味儿,“我来找你,并不是要同你宣战,也不是想你为难的,东夫人。”
许是感觉到自己方才说了不妥的话,姝嘉公主忍住激动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道:“也许夫人能给我些许时间,让我说说自己的故事,为何会闹得满城风雨,弄成今日这种地步。”
姝嘉公主本名曌阡榆,她跟曌天子不是同个母亲所生,但是同病相怜,二人的生母身份都不尽人意,并不高贵。
曌天子生母是小官之家出身,因为姿色出众才入了宫,到了宫中也没显得多聪慧,反倒如履薄冰,遭人排挤,姝嘉公主的生母就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婢女,二人时常在后宫依偎取暖,感情还算深厚。
身为婢女能被天子宠幸,也算一桩好事,至少不用再做粗活能得饱饭吃,有自个儿的私人住处,曌天子的生母和她感情还一如往昔,直到曌天子母妃生产,没能活下来。
而他从小不大聪明,不被先帝看重,还有许多比他年长的皇子都已娶妻生子,曌天子真是毫无一点竞争力,能长这么大也全靠姝嘉公主的生母拉拢照顾。
能被扶持上位,真是用尽他这一辈子的运气,前头哥哥们死完了才轮到他,姝嘉公主则跟着鸡犬升天,成为大曌现在仅存的未婚公主。
想象中的公主日子也并不好过,尤其是在奸佞没有铲除之前,姝嘉公主也是受了数不清的委屈,整日提心吊胆。
终于,徐丞相和萧鹤棠打破局面,让局势出现转机,而为了安危考虑,他们才选择迁都到庸都郡。
东月鸯对姝嘉公主的身世并不了解,听完长篇大论她问:“公主说这么多,与来找我有什么干系?”她不是没有同情心,也不是不感同身受,而是说这些太浅显了。
尤其姝嘉公主和她身份对立,加之萧鹤棠夹在中间,彼此有矛盾,东月鸯很难去领会姝嘉公主的不容易,当公主的都不容易,那她们这些没有身份,做寻常妇人的就更不容易,更别提其他和她一样的年轻女子了。
东月鸯只怀疑,她说这些是不是想引起她的怜悯,好助力达到她的目的罢了。
“东夫人。”姝嘉公主眼神凄楚地盯着她,“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说的……”
从都城迁过来,曌天子说等到了庸都郡,要在姝嘉公主开府后为她选定一门好亲事,一直在相看,她的亲事牵扯到利益关系,是很重要的一个筹码,曌天子想把她嫁出去,拉拢庸都郡有用的世家,但是局势并非他们想的那样美好。
总有人想算计大曌的江山,并不想看到天子和其他世家联姻。
这期间姝嘉公主遭到过几次暗算,想谋害她,让天子失去筹码,都被她运气好躲了过去,而现在江山不稳,姝嘉公主的价值也不如以前那样值钱了,许多世家有为的子弟不一定会考虑娶她为妻。
曌天子同样没多值钱,他最大的优势不过是曌氏唯一的男性,流着大曌的血,是正统,这是无可指摘的事实。
但是千防万防,姝嘉公主还是遭到了毒手。
“我,我那天夜里,不该挥退侍女的,我也不知,只是沐了个浴,怎么就晕了过去,醒来就衣衫不整……”她说起她失身那天发生的事,这怕是少有几个人知情,东月鸯随着她的话语神色凝重起来。
“那贼人……”
“他跑了,不见了,搜遍整个宫廷都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她这是间接承认,她肚里的孩子不太可能与萧鹤棠有关系了。
姝嘉公主揪住自己的衣襟,痛苦地告诉东月鸯,“一个多月后,我开始感觉身子不舒服,找了有经验的侍女来看,说,说我应是有身孕了……”
“我不敢请御医,但又不知怎么办,即使请他们来诊断,也是以我身边侍女生病不舒服为借口,名为给她们诊病,实则是在帮我把脉。”
东月鸯不说大为震惊,对此也是不敢轻易发表意见,她能从姝嘉公主口中得知她遭遇到的凶险,昏迷被人强迫侮辱,除了亲近的侍女,谁敢随意道出事实,而且事关她的名誉,如果得知她怀有身孕,那么她在择婿上就会失利。
“那你……为何污蔑萧鹤棠他……”
“夫人!”姝嘉潸然泪下,“只有大将军能救我,其一大将军地位非凡,我听说萧家被他保护得固若金汤,手下能人多数,他手握兵权谁能害得了他,这是其他人远远做不到的。其二,大将军忠君爱国,保卫我曌氏江山,我信他不会害我,我也只是想得他一方庇佑而已。”
“可这是污蔑。”就算东月鸯幸灾乐祸萧鹤棠惹上这个烂摊子,也要说一句姝嘉公主这种手段可不怎么样,她难道不知道陷害别人,只会适得其反。
然而姝嘉公主解释,“不,不是……我没有,我当时找大将军有事相谈,就是为了和他说这个,请他救我于水火,我也不知那天我会晕过去,给你们增添这么大的麻烦!”
“御医帮我把脉,发现有孕,在我皇兄和皇嫂的逼问下,我一时情急便……”
好一个一时情急,东月鸯感觉这事实在是太乱太大了,她有些吃不消,姝嘉公主那句句有理,站在她角度的确是无奈之选,但乱认生父,岂不是坐实了强迫她的就是萧鹤棠?
出于道德良心,东月鸯还是不能接受,“那你来找我,又是为何,我如今就算知道公主你有苦衷,身低位卑,也替你做不了什么。”
“不!”
说到此处,姝嘉公主颇为激动,她甚至扑上抓住东月鸯两边臂膀,哀哀祈求,“东夫人,你可以帮我……你可知,事发后我好几次求见大将军,他不来见我,我便去求他,他都将我拒之门外!我想像今日一样和他说清楚苦果,他都不听啊,可我却不能不想办法祈求他的原谅……”
“我如今怀上身孕,御医说我脉象虚弱,若是轻易弄掉这孩子,这辈子怕是难以生育,可若生下来,他就是个无父的孽种,我的下场也不会好过,东夫人,求你救救我吧,去劝说大将军,让他息怒,我们坐下来开诚公布地谈一谈!”
“若是允我进门,我也不会与你争啊……”
东月鸯不记得今日是第几次觉得荒唐了,她既觉得姝嘉公主可怜,又觉得她是不是疯了,哪个男子会肯认下不是自己的子嗣,还要担上那样的名誉,她就算走投无路,也太……异想天开了。
还叫她去劝说萧鹤棠?她拿什么去劝,她怎么劝?
“公主,我……”东月鸯一皱眉,刚要说做不到,就被姝嘉公主揪紧手上衣物,指甲近乎掐进她的肉里,“东夫人,你若不帮我,难道想看我死吗?”
“你想看我死吗?”
东月鸯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公主为何要以死相逼?!”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萧鹤棠不愿见她了,姝嘉公主想必是找不到人,才找到她这儿来的,东月鸯开始后悔她今日就不该接见对方,现在这种地步该怎么将她劝走。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嫁给大将军,对双方都有好处,夫人难道忍心见到江山崩坏,皇室衰微吗,夫人……”
东月鸯摆脱不了姝嘉公主的桎梏,她在激动之下力气非常之大,尤其东月鸯也不敢深入刺激她,万一一个不好。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一道从门外进来的身影帮了她一个大忙,姝嘉公主直接被萧鹤棠从东月鸯身旁拉开,他神色非常之冷厉淡漠,眉棱压眼,睫毛深长,冰冷的言语从微启的嘴唇吐露出来,“姝嘉公主,是否太不该自请自来了些?”
他眼神里的凶险如漆黑的潮水酝酿澎湃,外面天色亮丽,堂屋内却好似覆盖上一层寒意,令在旁的东月鸯感觉到不妙,被拉开的姝嘉公主则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刚刚还借势发疯的情绪,顺着萧鹤棠的俯视逐渐恢复平静,清醒过来。“大将军……”
萧鹤棠偏头对准拉扯肩膀袖子,撤退到一旁的东月鸯,“你也是,怎么还是毫无长进,什么人都敢放进来?”
突如其来的斥责,叫东月鸯愕然瞪大双目,却又一时想不出来反驳,萧鹤棠眼下气势过于凌厉了,无人敢惹,他回头示意下属将姝嘉公主带走,半分颜面也不给。
“不,大将军,姝嘉来这有事相求,别无恶意……”
“不请自来,胁迫我夫人,又以死相逼,这还不是恶意?”萧鹤棠冷声说:“公主所求之事,是不是当真,应该自己清楚,她帮不了你,我更帮不了你,还请回吧。”
“大将军!”姝嘉公主被人拉远,未免伤到她的身体,还出动了四个强壮有力的妇人将她抬走。
然而,外面凄厉的声音因为祈求无用,干脆不管不顾饱含怨恨地传来,“就算不为了我,也该为了天子社稷……见死不救,真对得起你的仁义之心吗?!”
“东夫人……东夫人,一尸两命啊……”
姝嘉公主的声音从近到远,直至再也听不见,堂屋内只剩东月鸯和萧鹤棠两人,一缕清风吹过,东月鸯回神过来才惊觉自己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她,她说一尸两命……会不会出事?”
东月鸯是真担心姝嘉公主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到时候可就不是轻易能摆脱的,难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没想到萧鹤棠态度会这么强硬将人赶走,她还以为这些天里,萧鹤棠如果不是分-身乏术,就是应该在谈嫁娶事宜,可结果……
像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嘲弄的目光盯住她。
“你怎么来了?”气氛僵硬之下,东月鸯不自然地问及萧鹤棠。
他轻嗤一声,“我若不来,你今日麻烦就大了。”
的确,要不是他,东月鸯还不知怎么脱身,姝嘉公主看似性子沉静,结果也是非同一般的难缠,“她自小出身在宫廷,周围充斥着尔虞我诈,你可别光是瞧她可怜,就觉得她是什么毫无心机之人,别三言两语就被蒙骗了。”怕东月鸯真的听进去,萧鹤棠没忍住提点她几句,看她的眼神好似她多蠢一样。
东月鸯实在恼这样的萧鹤棠,“我怎么了?我通晓的又不如你多,本事又不如你神通广大,就算被骗了又如何?这事难道不是因为你才惹出来的?现在到来赖上我了?”
她反应之大,让萧鹤棠也颇感意外,东月鸯忍到今日终于爆发,“你不是不敢来见我,怎么今日跑来了?怎么,是担心我给你坏事替你应下这门亲事?就算我帮你应下又如何。”
“这门亲事哪里不好?你不是盼着早点有子嗣,现在有个现成的,你难道不够满意?直接早生贵子……”
她真是喋喋不休,萧鹤棠都不知她对他怨气竟有这样的大,说的尽是些什么话,早生贵子?萧鹤棠简直要被东月鸯气笑了,很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用那么娇软的声音说出如此难听的话的,“当真我谁都不挑,人尽可妇是吧?”
东月鸯眼皮一跳,“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对,人尽可妇,萧鹤棠简直不要太有自知之明,他说的这词好,太好了,好到东月鸯芳心大悦,鄙夷着讥讽:“没错,就是如此……”
萧鹤棠大步向她靠近,不过三两步距离,东月鸯根本来不及跑,就被他从身后揪住,这时候直接搂住她腰,捧着后脑勺压着她惩罚式地亲吻起来。
问他为什么来,他来看看她都不行了?在缠吻中睁开眼,打量东月鸯近来脸色,萧鹤棠心中冷笑,没有他,她过得也是挺好,皮肤娇嫩水滑,白皙无暇,一看就知气色不错。
这样一想,深觉不够满意的萧鹤棠更加重轻咬东月鸯嘴唇的力道,舌尖顶着她用力往里顶,直到东月鸯受不住,张嘴呜咽,借着机会萧鹤棠便堂而皇之往更深处探去,舌头拉扯着好似两人在床榻上一样。
无耻,说不过她便堵嘴,东月鸯气急败坏地抵住萧鹤棠的胸膛,却很快被嘴里的动静吸走注意力,全身心放在抵御萧鹤棠唇舌的侵-犯上,她想反击顺势咬过去,他还早有防备,在她这征伐了个尽兴,便见好退出来,气息粗喘地抵着她的额头,得逞地闷声轻笑,“小狗。”
萧鹤棠双目乌黑明亮,犹如点燃一把火焰,东月鸯胸腔里的呼吸在刚才像是被他吸尽,如今一双黑眼睛也如要把她神魂吸到旋涡里去。
“你,你才是狗。”
“贱……”
东月鸯到底说不出完整一词,倒是萧鹤棠接过话茬,“好,你是小狗,我是大狗,做狗夫君都陪你。”
什么无耻瞎话!东月鸯被萧鹤棠的底线所震惊,“谁要跟你一起……”这话题还是别继续扯下去为好,她嘴被萧鹤棠吸得红艳艳的,这么长时间缺少呼气,面庞更是红如朝霞,她猛地推开他。
意外的,她轻松地就挣动了萧鹤棠的束缚,像仅仅只是为了惩罚她刚刚说话难听,萧鹤棠并没有继续强迫她做什么,“你方才说,让我别信姝嘉公主说的话,怎么她说的都有假?”
掏出手帕擦嘴,东月鸯拉开距离,两道细眉拢起,疑惑而又不悦。
萧鹤棠倒没她那般讲究,他回味地摸了摸唇角,便同东月鸯简单道:“的确。”
倒不是说姝嘉公主就是坏的,只不过是个人选择罢了。
“她知道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
只说这一句,东月鸯便惊诧地眨了眨眼,“是谁?”
谁知这时萧鹤棠却不说话了,他似是查到什么,但却不好告诉她,“总之,你不要与她来往了,这庄子不方便你再住了,同我回去吧。”
萧鹤棠话题转移到东月鸯身上,引起她的不满,“你是故意骗我回去的?”萧鹤棠明知真相,却不说,东月鸯其实兴趣也不大,“不说也罢,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早已同祖母请示过了,就在这住下,要走的应该是你。我还不想见到你。”
还在生气呢,萧鹤棠并未显现出不高兴,他颇有耐心地道:“不是我不说,而是我告诉给你听,于你没有半分好处,与你无关,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你为什么不走,在这一日,就会有其他人来找你一日,你不嫌麻烦,难道想日日有人来扰你清净?你还在为山上的事烦忧?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娶她的,她进不了萧家的门,我亦不想随意认别人的种当孩子。”
第 59 章
现在谁都知道萧鹤棠这行不通, 连姝嘉公主都想得到通过他身边人来劝服,更何况其他别有目的的人。
东月鸯在此简直是一个麻烦,萧府宛若铜墙铁壁壁垒森严, 出什么事萧鹤棠还能即刻返程,但在外面就不同了, 哪怕分给她些护卫, 只要不是在眼皮底下总会有些差池。
但显然, 东月鸯的决定不是轻易能够动摇的, 她没被萧鹤棠吓唬住,“首先你要知晓此事并非因我而起, 与这件事有关系的是你,不是我,这次姝嘉公主来, 铩羽而归,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 明知无用为何还要来扰我清净?我难道对你来说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既然不能三言两语就阻碍你的言行,那么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东月鸯不觉得自己能影响到萧鹤棠的决定,她真没那么大能耐,不知道那些人为何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而她有理有据地说出反驳的话后,萧鹤棠仅是不言不语默默地瞧着她, 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是她看不懂的幽深冷静,他微微一笑, 顺着她的话说,“说得没错, 他们以为通过你就能改变我的想法,真是可笑至极。”
东月鸯莫名觉得这种附和好难听,明明是她先说出来的,也是这种意思,但是从萧鹤棠口中说出来就……
就没那么顺耳。
“你知道就好,我不会搬回去住的,我在这很好,你若是有良心,就将这等烂摊子自己收拾好,不要再麻烦到我这来。”
她极力撇脱干系,生怕惹一身骚,避之不及的样子叫萧鹤棠倍感不悦,怀有恶意和玩味地盯着她,萧鹤棠冷哼一声,道:“执迷不悟,既然你喜欢住这,那就住这吧,待到天荒地老都随你。”
东月鸯听出萧鹤棠在跟她置气,她当然是不肯低头的,“你还有事没有?没事我先走了,你自便吧。”庄子是萧家的产业,东月鸯料想是赶不走萧鹤棠的,共处一室都叫她不耐烦,更没耐心陪他在这耗下去。
她近几日闷在庄子上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东月鸯近来从书上学了怎么制香,她还在研究,准备找材料来自己动手,等做出来就让婢女试试,再推荐给他们当中或是有余钱的人,挣点蝇头小利,这是她想到的等脱离萧鹤棠之后比较好的生计。
先小试一波,有效果再想办法卖到城中的制香铺子里去,他最好快点走,不要在她忙的时候来烦她。
东月鸯走的匆匆,全然不理背后全神贯注盯着她的萧鹤棠,他好不容易来一趟,结果根本没被人家放在心上。
东月鸯回到院子里的树下,小炉子里的火被重新点燃了,婢女说她没回来之前一直都看着呢,东月鸯走过接管了她的位置,衣袖被捋到臂膀处绑着,两条皓腕滋源由七,鹅裙饲二弍而呜九一思七了解露出来,拿起长勺调试起瓶子里的稠物。
举动认真,分毫未察觉到不远处的廊檐下有人,萧鹤棠在那儿站了片刻,婢女发现了他,他抬手轻嘘,只一个手势让人不要惊扰到东月鸯,等看过之后没多久他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没过几日,东月鸯便发现下人给她找来的香料里,多了许多珍贵的,分量还不少,她当然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同,“这些都是哪来的?这根黄蒉木奇货可居,我可不曾说过要它。”
是她能力不足,尚不敢轻易用好的材料。
婢女低着头,“奴婢也不知道,管事送来时就有了。”
东月鸯半猜半想就察觉到了猫腻,正好沈冠突然路过,东月鸯将他叫住询问:“沈冠,这些药材是你找人弄来的吗?对了,你不是清点好粮草就走吗,怎么还在这?”
说好不要叫萧鹤棠和他身边人出现在她跟前,结果这都多少日了,沈冠还在庄子上,像是不在萧鹤棠那做事了,反倒成了她的下属。
“夫人……”沈冠未说完一整句话,路口忽然进来一拨抬着箱子进来的下人,“沈大人,大将军的行李都送来了,该归置到哪间院子?”
东月鸯不太确定地问:“行李?”
还打算趁其不注意悄悄进行下去,眼看要瞒不住,沈冠直接道:“郎君不忍夫人独自在庄上居住,一个人寂寞如斯,今日就要来陪陪夫人,夫人什么时候愿意归家,郎君便什么时候走。”
东月鸯:“……”谁叫他来的!
“谁要他陪……呸,谁会寂寞?!”萧鹤棠不会以为用这种手段讨好一下她,就能把她哄回去吧,“不许放他进来,东西不许抬进我的院子,出去。”
东月鸯发话,下人们为难,这时候该听东月鸯还是该听沈冠的,沈大人代表的可是大将军。
沈冠转头:“你们先把东西抬出去,找个地方放着。”他盯着跟着他做事比较机敏的下人,眼神示意,先安抚了东夫人要紧。
“夫人息怒,我这就带他们离开这里。”
东月鸯看着沈冠指挥着下人,身影忙不迭地退回到院门外,心头怒火才有所好转,不是说让她一个人住吗,萧鹤棠为什么要来?
到了夜晚,东月鸯刚坐上饭桌吃饭,外面一道声音响起,期期艾艾叫住她,“嫂,嫂子……是我。”
出人意料,萧蒹葭带着婢女出现在门口,庭院灯火明亮如昼,主仆二人的身影被拉成瘦长的影子,像是怕被东月鸯赶出去,颇有些小心谨慎可怜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东月鸯惊讶地起身,这瘟神真是一个接一个,“你是自个儿来的,还是……”有人叫她来的,萧鹤棠不会自己来不了,就把萧蒹葭指使过来了吧?
东月鸯更想不到,萧蒹葭还没回答她的正题,进了门就开始哭,“不是我哥逼我来的,是我自己……”
“喔?你来做什么。”
东月鸯也不请她坐,她跟萧蒹葭关系本就不怎么好,表面上看暂时相安无事,但她深知萧蒹葭的性子,她不是好相与的,短暂的平和不代表什么,她又不是她知心知肺的小姐妹,她来找自己有什么用?
萧蒹葭一受委屈就瘪嘴说不出来,一旁的婢女代她答道:“大姑娘跟巫将军的亲事,要告吹了。”
啊?这倒是真的意外。
“大姑娘心情不好,想散散心,于是就……”
东月鸯:“……”亲事不和,可以理解,但是萧家产业那么多,据她所知兴修的房屋可不止东湖一处,景色好的地方那么多,怎么一定要跟她挤在一处呢?
她连原因都懒得问:“那你……”
“嫂子,你不收留我?”萧蒹葭更伤心了,是,她跟东月鸯从前关系是不好,但还不许人痛改前非吗。
东月鸯现在骨头很硬,萧鹤棠都留不得,萧蒹葭怎么会认为她会喜欢她在这。“你,你还是另外找个地方散心吧,我在这就图个清静,人太多算怎么回事。”
萧蒹葭傻眼,她可是刚被巫常鸣给拒了,他们吵得好难听,萧蒹葭头一次听见别人口中那么说她,巫常鸣一点颜面也不给她留,她当真是伤心欲绝,回去不想跟祖母哭诉,她哥也不会帮她做主,家里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东月鸯了。
她大概是唯一不会嘲笑她的人了,可东月鸯在庄子上,她郁闷无处发泄,只有轻装便捷收拾了一两套衣裳就赶过来了。
她,她怎么这么不留情面?
东月鸯也没无情到不讲理的地步,她让下人再去厨房添几个菜,还多备了萧蒹葭的碗筷,“你在这里用饭吧,吃完就回去。”
萧蒹葭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这是半天都不想她待呢,她还想东月鸯会看在这么晚了的份上,让她今夜先留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这个心狠的女子,她哥到底瞧上她什么啊?
心里这样想,萧蒹葭还是不敢表露出任何怨言,委屈坐到桌前。
筷子刚刚握在手中,东月鸯本以为今晚就她跟萧蒹葭一起用饭,再无人打扰了,结果没吃几口,门外熟悉的人影翩然而至,虽迟但到。
东月鸯:“……”
萧鹤棠悠然地踏进门,“已经吃上了?怎么不等我。”他挥挥手,下面的便机灵地又去添置碗筷给他。
萧蒹葭眼神一亮,宛若看到救星,“哥。”
萧鹤棠如不知情,挑眉道:“你又闯祸了?”说得好像他不惹是生非,这兄妹简直一丘之貉。
萧鹤棠如过无人之境,不经招呼便走到东月鸯身旁位置自然落座,她一直在看他,或者说东月鸯一直再瞪着萧鹤棠,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躲到这里都拦不住他!
祸害,东月鸯几乎想摔碗走人。
萧鹤棠余光轻微地觑她一眼,很快问:“你和常鸣怎么回事?他今日来找我说配不上你,要我考虑将你许配给其他人。”
不等萧蒹葭答话,他含着一缕笑,给神色淡漠像是放弃抵抗的东月鸯夹了一筷肉,“祖母担心蒹葭出事,让我过来瞧瞧,她没给你添麻烦吧?你瞧,不是我要来的,奉命而为。”
“哥……”萧蒹葭不满叫屈。
萧鹤棠淡淡朝萧蒹葭看过去,她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东月鸯一言不发,将萧鹤棠刚刚夹的肉挑出来,他夹一样,她挑一样,这样过招四五个回合,萧鹤棠才止住夹菜的架势,颇为无辜地道:“好吧,你不喜欢我给你夹吃的,那就不弄了,你自己吃吧。”
东月鸯本来就不需要,他不捣乱就是她最大的福气。
萧鹤棠:“是怕我下毒吗?真是不识好人心。”他淡笑着说,全场就他在自导自演,东月鸯实在是受够了这对不正常的兄妹,强忍着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碗筷起身离开。
萧鹤棠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张望着心平静气道:“回房了?早些歇息,这也是祖母交代的,让我盯着你。”
东月鸯置若罔闻,背影消失在门口。
萧鹤棠收回目光,面色镇定如常地舀了一碗汤,云淡风轻地吹了吹,萧蒹葭看得咋舌,不确定地问:“哥,真是祖母叫你来的?你跟她说说,我今晚在这呆一夜再走吧。”
这后面的她是指谁不言而喻,东月鸯一走,萧鹤棠宛若换了一副面孔,他对萧蒹葭就如对他在军营里的下属,身居高位,自有一股未动怒的凛然。
“哥?”萧蒹葭拿不定主意,小心翼翼地喊。
萧鹤棠眯眼浅笑着说:“你没找落,你就以为我有着落了?”
萧蒹葭:“……”
今夜还不知东月鸯不许他进房。
料想是不许的,用过饭后,萧蒹葭被委屈地带到离东月鸯住处稍远些的小院子,空房倒是挺多,但万一让东月鸯知道她晚上还在这留宿没走,被发现了肯定会生怒。
萧蒹葭有时都搞不懂,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好像这个家都快以东月鸯为主了。
夜风轻轻,庭院里树影摇晃,屋内窗口开着,墙壁上倒出芭蕉叶的影子,桌案旁东月鸯在梳洗过后,拿出今日头一回制好的香,指尖沾了一点,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也不知是不是她用错了材料,还是弄错了什么,香倒是香,却有一股果实热透,汁-溅四溢的烂熟甜腻的香味。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迈着结实有力的长腿进来,像是早有料到他会来,东月鸯倚在桌旁,弱不禁风衣衫单薄,手拿着香盒看向擅自闯入的萧鹤棠。
她也不问他来做什么,彼此间不用多此一举,仿佛就明白对方心意。
萧鹤棠极其自然地踱步到她身旁,从后面拥着东月鸯,凑近了低头细嗅她的指尖,“这就是你这些日子弄出来的香?”
他一直在关注她的动静,东月鸯不曾告诉过他,看来这庄子里无一不是萧鹤棠的眼线。
东月鸯:“你不是清楚?”
萧鹤棠闻了闻她的身上,说道:“不如你的香气好闻。”他深吸一口,像着了瘾-头,搂着东月鸯不守规矩,往她脖颈处放肆地舔,恨不得将她揉入到身体里。
被湿热的舌头含-住耳廓轻轻用力扫过的感觉,就像往东月鸯心头挠过一根羽毛,萧鹤棠越吃越下,手同时不安分地箍着东月鸯往里钻,她摇晃着按住桌案,颤声说:“我葵水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萧鹤棠应当都清楚,他果然在半蹲在东月鸯腿边时停住了,那张布满忄青-欲的脸微微一愣,显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迷惑,眉眼透露出一种不能满足的无知和不悦。
不过没持续多久,下一刻他捧近东月鸯,俊脸一变狡黠地笑着说:“是吗,让我闻一闻,闻一闻是不是真的。”
东月鸯慌张地与他拉开距离,不复刚才的平静,“不要……”一听她心虚的声音就知道她在说谎,萧鹤棠做戏似的把她拉近捧着她闻,如此下作变态的举动叫东月鸯受到惊吓震撼,折弯了腰,“怎么不要?为什么不要?不让我闻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在骗我?”他语气轻松又发狠。
东月鸯是真被他吓到,在她跟前萧鹤棠好像失控的野兽,他太不知检点让人难为情了,东月鸯心生怯意,“我错了,不是,我记错日子了。”
她推耸他的脑袋,发冠都被弄歪了,依旧不掩他咄咄逼人的风采,萧鹤棠被揪着头发,抬眼深邃而轻厌地看着她,嘴角勾着一抹笑,扶住东月鸯的腰身,在她面露瑟缩时缓缓起来,“这又是闹什么,不想我碰你,怕怀上身孕就直说,怎么还拿葵水来了来诳我?”
东月鸯怨气横生,在这种事上她对拥有绝对力量的萧鹤棠当然是又敬又怕,不自觉地哀怨地瞪着他,“我说了,你就不会碰了吗?”
萧鹤棠但笑不语。
东月鸯什么时候来萧鹤棠是清楚的,她的小日子还算准,那时曌天子祭天狩猎她没来,下了山后第二日就有了。
如今已经过去多久了,她不可能再来那么快。
“你真的很可恶。”东月鸯咬牙切齿地推了他一把,“你走,出去。”
萧鹤棠可不觉得肖想她有什么问题,他对她最大的渴望远不止如此,他想她成为他的掌中珠眼中宝,亲热不过是最寻常而直白的方式,不然他为什么不去碰别人,而要执着于她?
东月鸯推了两下推不动,萧鹤棠下盘稳得不得了,胸腹坚硬,活生生的力量压制,“鸯鸯。”他一手箍紧东月鸯的双肩,一手去捞盛香的小盒,飞快挖了一指的香膏涂抹到东月鸯下颔脖子上,一路往下,哄着她,“给我怀个孩子,叫我父亲,叫你娘亲,等他长大我教他骑马,带他领兵,孝顺、保护你。”
香膏被萧鹤棠抹得到处都是,东月鸯嘴唇上,衣襟上,接近肚脐的皮肤上都被萧鹤棠的指头给糟蹋了,她的腰带还在完好的系在腰间,肩颈上的衣领却早已拉到两旁,摇摇欲坠。
夜风吹进来,让东月鸯打了个冷噤,可她又不觉得有多冷,萧鹤棠的手热唇也热,带给她有别于风的温度,他好像就打算和她站在桌案边搞,东月鸯手头上东西掉落,萧鹤棠猛然让自己进来,东月鸯仰头皱眉,过载的感-官让他们集中在接触上,谁都分不开心神去管。
“你还没说好不好?鸯鸯,好不好?”他在她身后反复地催促问,每动一下对东月鸯来说都是难熬的折磨。
她会因此失去理智,会像被雨露滴打的花枝,晃得厉害,萧鹤棠却还能拥着她暂时保存着意识,清醒地催眠她,说故事,“现在怀,明年生,战事最长还有两年,我早日平定了乱党,给你和他一个太平盛世,战事结束,我与你一起抚养他长大,不管他是男是女,来日嫁娶,你我膝下子孙环绕,不好吗?不好吗-”
他缓了下退出去再突然进来,最后一句话发了狠地在问,像是为了来日的一幕感到激动,连速度都变快了,东月鸯眼前视野迷糊,所有回应都变得急切短促,“嘶,别……”
她被疯狂的感觉激疯了,头晕眼热,还好面前的窗对着的是围墙,除了寂静生长的芭蕉树,外面空无一物,黑夜却好似一双眼睛,注视着闺房里旁若无人放意肆志的乱象。
萧鹤棠给她的话如同编织的一场美梦,她告诉自己不可信,他哪里会和她白头偕老,只不过是短暂用来得到她的迷惑话语罢了,不要信不能信。
在桌案旁换着姿势-弄了两回,萧鹤棠又是从背后又是抬起东月鸯的腿,随后又被他抱着到处走,等到东月鸯不行了才将她送回到榻上,像是要把这些日积月累的沉淀物都发泄给她。
夏雷雨下,狂风猎猎,东月鸯的呜咽声在屋外雨声的掩盖下轻不可闻,翌日一早天明了,风雨也静了,她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被子脸上具是哭干的泪痕,面庞睡得娇艳通红,小嘴微张,不省人事。
萧鹤棠荒唐一夜,神清气爽,他在屏风后穿戴好衣物来到东月鸯边上,坐下盯着睡着的她看了一会,他昨夜说的可不是虚的,希望东月鸯能听进心里去,可别当做耳旁风,过一夜就忘了。
他把手放到东月鸯小腹的位置,隔着被子比了比,念在她熟睡的份上还是没闹醒她,但愿他出征回来,已经能听到东月鸯的好信儿了。
他憋了许久,给她的可是又多又浓。
萧鹤棠没待太久,理了理衣带便朝屋外走去,沈冠远远地候在外面,听从萧鹤棠的吩咐,“郎君,都已安排好了。那些汤药,会让人盯着夫人都喝下……”
东月鸯胡乱想的主意,以为补了气血能促动她葵水早日发动,偏巧不巧就是避开了那几天最糟乱的日子,叫他昨夜得了手,这叫什么?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带着兴味笑了下,她喜欢喝,就让她喝个够,东月鸯的汤药里,萧鹤棠早已让大夫改了一两药,不仅补身还易怀,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收获到意外的惊喜。
第 60 章
东月鸯醒来时萧鹤棠理所当然地已经不在庄子上了, 过夜了就跑,滑溜的不得了,她拿他没有办法, 要说除了在床事上萧鹤棠霸道了些,其余时刻他还算守礼的, 他对她的一切看似乖张没有肆意折磨, 其实都基于他骨子里的克制。
如若不然, 东月鸯难以想象她现在是什么处境。
她像被吸干魂似的, 到日上三竿了才能下榻,婢女也不催促, 整个庄子都没人来烦她,如同被特意交代过。
洗漱完吃了点东西,下人就把药给她送来了, 东月鸯并不知道药方改了, 她如今看这些汤药一想到没发挥一点作用, 便有些迁怒起来,喝了两口便不要了,“拿下去吧,今日不想喝了。”
“夫人还是再喝点吧,眼看近来气色有了起效, 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东月鸯放下勺子不肯再动,这时外面再有人进来传消息, “夫人,巫将军登门拜访。”
东月鸯还生着闷气,一时未反应过来诧异道:“哪个巫将军, 他来做什么?”
“是巫家的次子,巫常鸣将军……昨日巫将军与大姑娘闹了些别扭, 说了些过分的话,大姑娘一气之下便走了,今日是来向她赔罪的。”
东月鸯想起来了:“那就请他进来吧……等等,萧蒹葭还没走?”
一看下人们的表情东月鸯就知道了,还说她喜欢阴奉阳违,这两兄妹哪个不是两面三刀口是心非的,让走也不走,一波去了又来……真是,既然来者是客,东月鸯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招待,“给大姑娘传话,让她过来会客吧。”
谁知一听到巫常鸣来了,萧蒹葭居然还在赌气中让婢女回话说不见。
不好叫客人颜面难堪,东月鸯起身说:“兴许是出了什么事,我先去看看,还请巫将军稍等片刻。”
结果走到半路上,被巫常鸣追上,“夫人,不麻烦了,既然大姑娘不想见我,那我就此别过,本身我与她就合不来……”
这话刚好被从另一头过来的萧蒹葭听见,她身影出现在道路上,说是不见,实际上还是对巫常鸣抱有期望,想听听他想说什么。
如果他是来给她赔罪的,萧蒹葭倒还想给他和好的机会,可没想到她一来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面色大变,“巫常鸣,你……”
东月鸯吃惊得两边来回看了看,料想不到这般戏剧性的一幕叫她碰上了,她要是恶嫂嫂肯定幸灾乐祸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但是东月鸯自己跟萧鹤棠还有一堆烂摊子事,哪还想参与进来。
她想走却走不掉,她像是维持萧蒹葭和巫常鸣中间的楚河汉界,两个人都将她夹在中间,隔着距离相互对话,东月鸯接下来更是被迫听了一场他们的冷嘲热讽。
原来是在接触之中,萧蒹葭本就不喜欢巫常鸣,因为祝柔臻的事,他救了她,萧蒹葭才转而对他改观。
可一番接触下来,她性子做派并不讨喜,巫常鸣未尝不是一开始就看出她对他的态度不佳,心里是不喜欢他的,他不是傻子,“我今日来不是要同萧娘子你吵的,昨日我说过的话过于严重,却没有一丝作假,回去后我想了想,惹你哭是我不对,是以特意来向你赔罪,但我的决定断不会改。”
萧蒹葭气到双肩颤抖,东月鸯都怕她会抄起利器来打巫常鸣,“你这还不是来吵的?这也算赔罪?谁要你假惺惺!说我刁蛮任性,分不清轻重,不识好坏,帮着外人算计家里人,受伤也是咎由自取,还说我这样的人生在萧家是上辈子积攒了天大的运气,后面我认,前面的我是算计你还是害你了?你要这么羞辱我!”
巫常鸣:“我所言都是事实,可能忠言逆耳,萧娘子你听不惯罢了,你我之间我已经和大将军请罪说清了,左右我们还未定亲,这门亲事谈不拢也就作罢了,还望萧娘子你再另寻一位好人家。”
“你滚,你滚!”
“我就要走了,但我还是要忠告一句,萧娘子日后万不可再这样一意孤行,世上不是随你喜好行事就能事事如意的,祝你早觅良人。”
萧蒹葭简直快气疯了,被说得双眼通红,巫常鸣朝东月鸯鞠了一躬道歉,“今日多有打扰,来得不巧让夫人见笑了,我这就马上离开。”
“巫常鸣!”萧蒹葭显然心里还过不去这一事,跺脚发疯,追上来道:“你凭什么说我,你又清高到哪去,不就是记恨我当初刚认识你时待你态度不好,你便一直记到今日,实际上你是早有意中人了吧?是你家那个表妹还是你认识的林家娘子,既然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答应我哥和我相看!你是不是就只为了讨好我哥,你就是看上他的职位,攀炎附势……”
她最后那句说得太严重了,东月鸯不由地皱眉,萧蒹葭至今嘴上还学不会把门。
巫常鸣果然停下来反唇相讥,“是,萧娘子说的一切都对!你也清楚你当时并不情愿是吗,那我为何还要上赶着和你凑成一对?我确实是因为相信大将军的为人信服他尊崇他才同意相看试试,也以为他的妹妹会和他一样……事实上,还是我想多了!”
萧蒹葭被说得彻底傻站在原地,连人都忘了去追,一副失魂落魄相,此时巫常鸣已经逐渐走远,东月鸯也准备离去。
萧蒹葭痴痴地问:“为什么?”东月鸯听见了吗,他们那么吵,她怎么态度这样轻飘,她难道都不关心问问她,就是安慰两句也好。
东月鸯顿住脚步,她刚才亲身经历旁观了他们的争吵,此时已经弄清楚巫常鸣为什么说跟萧蒹葭合不来,他们的性子就不相投,有矛盾也是应当的。
主要缘由还是出在当初萧蒹葭瞧不起他的态度上,哪怕细节上了解不多,大概也能推敲出来,二人不过尝试接触阶段,依萧蒹葭的性子是万不可能低头的,尤其她刚开始还不喜欢巫常鸣,可见态度不一定能有多好。
而巫常鸣定然看在萧鹤棠的份上一直忍让,直到出现了对他有意的其他女子,萧蒹葭独占欲作祟,二人便闹崩了。
他有了更多选择,并不是非萧蒹葭不可。
这就和当初的东月鸯似的,既然上辈子过得不好,有了下辈子可以多个选择,那她干吗一定要死赖在萧家不走,不如重新开始。
只是萧鹤棠跟萧蒹葭兄妹俩都一样,以为谁都离不开他们,东月鸯情况稍微有些特殊,但大致还是相同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一方醒悟舍不得放人,亦或是占有欲作祟,东月鸯都觉得巫常鸣说得有些道理,她自己本身也是那样想的,“据我所知,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好像很讨厌他吧……”
萧蒹葭眼红地气愤道:“我已经改了啊,我已经不厌了……”
“他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东月鸯点点头,“巫将军的确很在意这个,可这注定了你们之间心思不对等,他愿意与你相看时,你不愿意,等你愿意时他反倒不情愿了。”
萧蒹葭:“没错!谁能保证自己一开始心意就能那么坚定,可我这不是改了吗,我……”
东月鸯接过话茬:“可谁规定只要一方改变想法,别人就一定要领情接受你的心意?这难道是什么恩赐吗?”
萧蒹葭真是还没长大,她的神情说明了一切,东月鸯摇头笑了,“你和你哥还真是……不愧是兄妹,你回心转意,想重头来过,也要看别人想不想等你吧?”
“你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妄想以此对你改观,凭什么?”
风一吹来,萧蒹葭如被浇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再看去时,原地只剩她和婢女两个,东月鸯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话还绵绵不息如敲警钟萦绕在耳畔。
萧鹤棠当晚没有再来庄子上,东月鸯是隔了一段日子才知道他要出征的消息。
沈冠前来请辞,他也有很重要的事做,暂时不能待在这代萧鹤棠看护东月鸯,于是依照萧鹤棠的吩咐请东月鸯回萧府去,“郎君不想夫人担心,待一切都安排好后,才给夫人一个准信儿——”
“郎君出征后,府里除了老夫人和大姑娘,实在冷清,还请夫人前去陪陪她们,他不在家,只能依靠夫人打点萧府,夫人不用担心他回来前会扰夫人清净,也十分感念夫人代他在老夫人跟前尽孝。府里人多,看护比庄子上森严,这样他在外,就可以少分心牵挂夫人的安危。”
“夫人收拾收拾,还是让属下送你回去吧。”
沈冠言之有物,东月鸯哪是听不进去的人,她是为了躲萧鹤棠才来的庄子上,他如今要离开了,不用再防着他欺负她的身子,这还有什么好藏的?
就算萧鹤棠不说,就凭祖母对她多年的情分,东月鸯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她定然会去照看的。“他什么时候走?”
沈冠:“甘三,算好的日子,不早也不晚。”
东月鸯在萧鹤棠要出发前一晚,带上她的行李返回萧家,他明日一早就要走的,萧老夫人要一起吃一顿家宴为萧鹤棠践行,谁都不许缺席。
萧蒹葭上回在庄子上和巫常鸣又爆发了一场争执,彻底认清了她不讨人喜欢的处境,一直比较消沉,也不在东月鸯那赖着了,提前回了萧家。
时隔这么多天再见,她看上去忧愁不少,在发现东月鸯回来后,两人在庭院里碰上,她竟然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露出仇怨的眼神,“嫂子。”
萧蒹葭叫了东月鸯一声,站在原地不动,身旁婢女说:“还请夫人先行。”
东月鸯对她的变化心里有数,不过这么讲理她还有些吃惊,她让婢女把一个盒子拿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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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最近制好的香,你拿去用吧,不喜欢随便送人都行。”一点见面礼,见面三分情,以往虽有龃龉,东月鸯不至于跟萧蒹葭老死不相往来。
萧蒹葭果然受打击的影响,一直怏怏不乐,“多谢。”说完就让婢女收下了。
东月鸯也不多说,径自往老夫人在的内堂里走。
“可算是回来了……”萧老夫人笑眼看向门口,朝东月鸯招了招手,萧鹤棠今日居然回来得很早,大概是因为明早就要出发了,也想多留点时间出来同家人相处吧。
他在萧老夫人拉着东月鸯的手,亲昵斥责时含笑看着东月鸯,手里端着茶杯,时不时品一口。
自从他们从榻上下来各自分开,东月鸯已经好多天没见到过萧鹤棠这副讨人嫌的样子,她看着他,觉得就跟萧蒹葭的心情一样,看他偷腥得意勾起的嘴角很讨厌,看他乌黑柔顺的头发丝也很不顺眼,真真是哪里瞧他都不如意。
但她又不是萧蒹葭那善变的脾气,她现在就是这种厌烦萧鹤棠的态度,哪怕有朝一日她有所改变,萧鹤棠也跟巫常鸣一样,她也不会走到萧蒹葭的地步。
她才不关心萧鹤棠怎么想,她现在就是要把她的态度表露出来。
东月鸯经历了萧老夫人好一阵絮叨的关心,老人家年纪大是会念叨一些,但东月鸯都不嫌烦,“祖母说什么我都听,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听,爱听。”
这要放在以前,萧鹤棠可就要顺势接一句话了,“马屁精。”小马屁精。
很多好听的话东月鸯都不会对他说,她只倾向于她喜欢的,想要讨好的人,能叫东月鸯讨好的,除了萧老夫人和她父母还能有谁?
真是个小吝啬鬼。
如今萧鹤棠自然清楚东月鸯的性子,她脾气好,可是不爱听他说的话,他要是开口,她心眼子能直接记恨上,是以只能眼神示意调侃玩味地睇着她,他勾勾嘴角,东月鸯就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这般心有灵犀,还有谁能说他们不相配?
萧老夫人被东月鸯哄得开心不少,减少了分别的离愁,话题转到萧蒹葭身上,“好了,你哥哥都要走了,还愁眉苦脸地做什么?你不是说喜欢红翡翠做的头面吗,我已经让人去给你打造了,还想要些什么,尽管开口,只是说了以后,就不许不开心了啊?”
萧老夫人半字不提巫家的事,没了这门亲事以萧蒹葭的身份还大有人选可以挑,巫常鸣虽然有前途,但小辈合不来就是合不来,只要不是危及性命,闹闹口角她不会去插手。
萧蒹葭笑比哭还难看,萧鹤棠觑了她一眼,也当没发现般,他当然不会说他还给萧蒹葭相看了其他人选,而且是在巫常鸣之前就看好的,是她想要的那种夫婿,十分满足她的条件。
但他直接让人陪萧蒹葭,岂不是受气来的,巫常鸣就很好,可以磨一磨他妹妹的性子,双方都是直肠子,那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等她过了这段日子,打仗回来,兴许也就将巫常鸣给忘了,到时候再给她牵线,说不定结果会好许多。
家宴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不舍,不放心,多叮嘱几句,盼望萧鹤棠大胜归来,萧老夫人很有经验,已经送别过许多次了。
翌日一早天不亮萧府的伙房就开始烧起热水,准备早饭,萧鹤棠统领的大军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他上马即刻出发。
东月鸯昨夜是在主母院子里睡的,她不记得萧鹤棠那时有没有回来,他们好像同房了,但是萧鹤棠难得的没有碰她,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入睡的。
醒来,萧鹤棠就已经在屋内穿戴洗漱了,没有争执没有争闹,这一切就好像他们从前新婚的那段期间,她被他折腾得起不来,睡得晚了,只能躺在榻上,看着萧鹤棠更衣,梳洗,会轻声地跟外面的下人交代,让他们送热水过来。
他们只要在一起,萧府的木柴都会消耗得飞快,热水也是,萧老夫人跟府里的管事妇人还会打趣,近来账房的都说,今年花在木柴上的银两比去年都多了,伙房烧柴的下人也在叫苦不迭,要比往年累了。
那时东月鸯都很不好意思,回了房就跟萧鹤棠说,不要老是缠着她做那些事了,她冷脸,要让自己显得不是在说笑,萧鹤棠就以为她是不喜欢,不是身体上的不喜欢,而是心理上的。
他也傲气,说了就不碰了,然后日子里会见缝插针地找她的小麻烦。
虽然气人,但至少是平和的,直到两三个月后,他开始早出晚归,就好像一切不过是喜新厌旧,他腻了。
萧鹤棠随意抽了枝花瓶里刚剪的花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床上的东月鸯,抬手轻扫她的峨眉,在东月鸯不满时怼到她鼻子上,轻佻地道:“给你闻闻今日里的香,记住这次的离别,是什么味道。”
他那浪荡的姿态又来了,调戏人一样,花瓣轻轻抽打东月鸯的鼻头,嘴唇,待她恼火以后再伸手抬高,不让东月鸯抢去,坏心眼儿地笑,“就不给你,想要自己来拿?”
他把那花别在耳边,弯下了腰,侧脸凑近她,东月鸯早已熟悉萧鹤棠这样的厚颜无耻,可她还是会被不经意间给迷惑住,他的长发用发冠束好了,马尾顺着他的耳根轮廓随意搭在肩上,他就喜欢这样,不显老成,意气洒脱不受世俗控制,尤似少年。
他的眉棱鼻梁嘴唇堪称得天独厚,眼睫夹住漆黑眼珠,纤长又细密,多情又有神,东月鸯无可自拔看痴了一瞬,萧鹤棠越走越近好像要吻上来,在她近距离处促狭地眨了下眼,“流涎水了,鸯鸯。”
东月鸯:“……”
她抽下他耳边的花枝朝萧鹤棠砸过去,扔到他脸上,迎接她的是他纵情的大笑,从未如此恣意畅快过,“小娘子,该起了。”
“无聊。”东月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却掩饰不掉脸上的红晕,呆坐在床榻上生闷气,婢女被召进来送水取衣物,萧鹤棠在房内依旧表现得好像不是要出征,而是和以前一样,他把砸到脸上掉了几片花瓣的花枝插回到花瓶里,结束了方才的嬉闹,闲话般道:“我走了,好生照顾祖母和你自己,蒹葭不用惯着她,等我回来,你有想与我复婚吗?”
东月鸯在屏风后面穿衣服,她停顿了下,随即当他在说胡话,置之不理。
萧鹤棠背对着看不出神情:“嗯?”
东月鸯抚着胸口,她想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呢,八字没一撇的事,她好像有些不舒服,是口干还是嗓子痒,她想挠挠。
“祖母跟我说,我有我的苦衷,你也有你的难言之隐,是我冷落你,你会胡思乱想亦是正常,既然你没错,我也没错,我们什么都没做错,那为什么要和离?我早就想说,不和离不行吗?”
萧鹤棠:“你知道,当初祖母为我择亲,有许多人前来打听,那么多人,祖母问我瞧上了谁,你猜我怎么说?”
他轻轻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久不得东月鸯回应,问:“说真的,难道你就不想恢复萧家少夫人的身份?”
大将军夫人,多威风,属于她的位置,一直都是她的。
背后迟迟没动静的东月鸯突然按住桌子,反应大到引起萧鹤棠怀疑。
一道不舒服的干呕声让他皱眉,东月鸯扶着胸脯,在婢女端着盆子的情况下,不适地干咽两下,直到真没吐出什么东西,才顶着晕眩的感觉迁怒道,“呸,谁稀罕你?和离之后再相见,谁先动情谁是狗。”
萧鹤棠:“……”
都怪萧鹤棠,定然是他一大早就作弄她才让她这么难受,东月鸯直到漱了口喝了点茶水才缓和过来。
被她拒绝后,萧鹤棠一直没有出声,他站在放花瓶的架子旁,像是在沉思想着什么,没有再对东月鸯提复婚事宜,说:“我给你剪了几瓶花枝,就当留点春色,有空时想想我,其实我也没那么差劲的。”
他敲着架子,漫不经心,有一下没一下,猝然抬眸冲东月鸯笑了下,“小爷当然不差,做不做少夫人,哪能轮得到你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