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宫门口,江忆右眼皮一直的跳,她闭上眼睛揉了一会,安慰自己别太紧张。
今天江忆做了全套伪装,弄了个狗啃刘海,两条眉毛画的又细又垂,一脸的丧气相,看着极不讨喜,连康蓁蓁派来接她的太监都不乐意瞅。
“还愣着干嘛,跟我走。”太监撇撇嘴,斜眼喊她。
“嗯,”江忆跟上去,“有劳公公。”
皇宫内院比江忆想象中还要大,庶民不允许乘轿子,加之遇到贵人的轿子需要退到两侧让路,等江忆被带到康蓁蓁跟前儿,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康蓁蓁手里捏着撑子有一搭无一搭的绣着,一看就是在等人,江忆笑着赔不是,“我早出发些好了,省得你等这么久。”
江忆进来之前宫女通报过,结果开口还是把康蓁蓁吓一哆嗦,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针冲着手指头就去了。
但她好似没感觉到疼痛,放下针线起身转向江忆。
她没第一时间下来迎江忆,而是在台阶上方和她遥遥对望,宫装红唇,较便服多了些沉稳内敛。
江忆忽然觉得她不是她认识的康蓁蓁了。
她们的距离好远。
“没关系的。”康蓁蓁笑着走下来,这一笑好像变回了以前的样子,江忆暗暗告诉自己别多想。
“灯会还没开始呢,”她挎上江忆胳膊,“我先带你转转。”
帝后宽厚,每年元宵佳节都会召集群臣和诰命夫人进宫,共享节日乐趣。康蓁蓁带江忆在她的鎏照宫里转了一圈,大臣也来的差不多了,便没做休整直接去了御花园。
作为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康蓁蓁自然是要服侍在父皇身侧,无法继续招待江忆,把她安排在了马夫人身边。
这种场合江忆没经历过,好在有马夫人这个熟人,大大缓解了她的紧张。两人有些日子没见了,聊了几句后,江忆感觉后面有人捅了下她腰。
谁这么烦人,江忆皱着眉回头,看到方绍一张瞪着大眼珠子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方绍问。
方绍上次去找江忆的时候,知道江忆被人叫走了,但一梦没告诉他那人是谁,康蓁蓁的身份不能随意透露。
小七也没告诉他江忆被关在将军府的实情,只说江忆和佟佐曾有过节,被佟佐抓过去打击报复。
其实这么蹩脚的理由智商稍微正常的都不会相信,佟佐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闲心报复个女人,可方绍情急之下就信了,后来反应过来也没多问。
这女人一直是个谜,他不打算多问,自己慢慢解才有趣。
江忆不想透露自己和公主有私交,便答:“承蒙马夫人厚爱,带我过来见见世面。”
马夫人在旁边笑,“就你这张嘴会说。”
“噢,”方绍一边和马夫人打招呼一边扯了张凳子,坐到江忆身边。
这头都是女眷,一大男人混进来算怎么回事,顿时就有女人嗔了两句,再一看这人是首辅家的公子爷,赶紧噤声。
首辅大人大概是子孙缘薄,妾室没少娶,孩子却没生几个,男丁更是只有这一根独苗,打小骄纵惯了,什么都不放眼里,也从不管别人以什么眼光看他。
但江忆就有点臊了,往马夫人那边挪,“你快回你桌儿上去。”
“不回不回。”方绍笑嘻嘻地凑上来,用胳膊肘捅江忆。
“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
“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江忆已经快被他磨的没脾气了,“你有什么想法”
马夫人看这对小男女有趣,特意让出来一块地方,抿着嘴喝茶,装作听不见看不见。
这下地方大了,方绍更放肆了,他身子后仰,一手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搭着江忆椅背。
若没椅背,就是他揽着江忆的姿势,方绍暗爽着抖了几下腿,凑到江忆耳朵边。
“喜欢这灯会吗”方绍问。
皇上举办的,谁敢不喜欢,江忆识时务道:“喜欢。”
“我有一个能让你年年都来参加灯会的办法子。”
江忆没灵魂的应和他,“什么法子”
方绍挠了挠头,明明是他提的话题,现在竟似不好意思说了。
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才脸红道:“你嫁我呗。”
“你嫁我就是三品诰命夫人,以后说不准还能封二品一品,想坐着来就坐着来,想躺着来就躺着来,想不来就不来……”
江忆:“……”
江忆默默挪到更远。
就在方绍犯病这功夫,皇上皇后到了,在场所有人皆下跪相迎,江忆也低头跪下,正好以此掐断方绍话头。
他跪着蹭了过来,“你考虑考虑呗。”
皇上笑着让大家快平身,江忆没理方绍,借着前人缝隙偷偷观察康建麟。
四十多岁的年纪,正值盛年,生了一副气宇轩昂的天生帝王相,目光平和笑容温润,和野史上评价的“狼子野心”完全不符。
皇上又说了些客套话,见时辰差不多宣人上了宴席。皇后过来照顾女宾这边,方绍没法在这混了,趁皇后不注意回自到自己老爹那头去了。
江忆这才松了口气。
对于方绍的情谊她不是不感动,以方绍的家世来说,要娶她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还是个从商的寡妇,定是没少和家里周旋,费了不少力气。
但感动和喜欢不是一码事,江忆骗不了他也骗不了自己。
用餐的过程挺平静的,在场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撤下食盘后上了酒水瓜果,皇上这才开腔。
“点灯,把今年的彩头拿上来。”
皇宫跟民间没有什么差别,元宵节的活动也是猜灯谜,皇上一声令下,错落不一的几十盏宫灯便被宫女燃了起来,难度从下至上越来越高,顶端只有一盏灯,象征着最高的难度,也能获得最大的彩头。
前三的彩头分别是金镯、玉佩和夜明珠。皇上道:“哪位爱卿先开个头”
第一个问题答错了不吉利,所以即使场上窃窃私语的人很多,也没人愿意出这个风头。皇上看了一圈,最后方绍举起手喊,“我来!”
“好,”皇上点点头,笑道:“爱卿选哪盏灯”
方绍想都没想,指着第二排两盏灯中右边那盏,“就它了。”
嗬,上来就玩的这么大,直接选了难度第二的,下面的议论声更大了。
方绍不是很在意这些或质疑或赞叹的声音,趁太监摘灯的间隙给江忆抛了个媚眼,用口型道:“给你。”
他说的意思是彩头给她,江忆眼光鼻鼻观心假装没看到。
方绍被江忆的反应气的差点打嗝,冲着太监发泄,“苏公公,还没摘下来吗。”
“来了来了,”主要是挂的太高,“我看一下……酒干客散独念伊人,打一字。”
这个谜面确实不简单,不是单纯拆字合字就能解出来的,江忆还在想着,那边方绍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一二三四五的‘一’字。.
方绍说完江忆想明白了,“酒干”是“酒”没了“水”,即“酉”。古代宾位在西,“客散”代表“酉”散去“西”,就只剩下“一”。
不得不说方绍也不是一直傻的。
看他反应这么快,皇帝带头夸赞鼓掌,苏公公把彩头双手奉上,方绍握着玉佩跟江忆晃了晃,笑的一脸嘚瑟。
有他打头,接下来大臣和小辈们都活跃起来,大部分选了中等难度的灯,难度第三的被康蓁蓁解出,得了那只金镯子。
一盏接一盏,场上剩的灯越来越少,最后,就只剩最顶上最难的那个。
皇家在上,没有臣子会选最上面那盏,都是交给皇子公主们,想给父皇留下好印象就得在这个时候动脑子。
“最后一盏谁来呀。”皇上看起来心情极佳。
话音刚落,一唇红齿白的少年立马举手,“我来!”
从座次能看出来这是位地位颇高的皇子,苏公公摘了灯,给出谜面,“残月北斗一星沉。”
方听到这谜面,江忆便觉得一点思路都没有,比方绍那题还难。
小少年也凝眉苦思。
“日”
苏公公摇头,“不对。”
“昌”
苏公公还是摇头。
他又说了几个答案,全错了,小少年面色难看,跟皇帝告罪,“恕儿臣才疏学浅,此谜的确解不出来。”
“无妨,”皇帝慈爱道,“坐吧,有人想出答案了吗”
小少年坐下眼眶就红了,有他丢人在前,没有确切答案的哪敢瞎猜。而且皇子之间因为生母受宠程度不同,地位也有所不同,不如小少年地位高的即使知道答案也因怕折他面子不敢出声,一时间场上竟静默了。
皇上哈哈一笑,“皇后,看来咱们这颗东漓夜明珠要省下了。”
皇后握住他的手,“也好,就把它添到蓁蓁的嫁妆里吧。”
这么一说,康蓁蓁脸颊羞红,连忙站起来跟皇帝撒娇,“蓁蓁只想一生都侍奉在您左右,不想嫁人。”
“说的好听,”皇上刮了一下她鼻子,“你是最不中留的一个!”
“父皇,这么多人呢!”康蓁蓁羞的直跺脚,示意皇上别往下说了。
似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一拍额头:“父皇,儿臣在宫外认识了一位奇女子,聪明非常,今天她也来了,不如咱们让她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