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盛才抬脚进去,就听得林玉棠说:“孙老板,这次东西怎么这么少?”孙老板忙过去,赔笑说:“那位姑娘病了,所以这次少了点。”“她还是不肯露面吗?”林玉棠抬起头来,见薛盛站在一旁,瞬间愣了楞。孙老板介绍说:“林小姐,这位是薛状元。”
林玉棠当然认出了薛盛,那日跨马游街看的正起劲,却被徐观岚给搞砸了,她现在想想都有气呢。
自从见了他,她觉得其他的男人都是一摊污泥,只有他才是天边的一轮明月。她想将这明月摘下来,据为己有。
林玉棠唇角带笑地说:“薛状元怎地会来这儿?”
薛盛朝她拱了拱手,算是见面礼,道:“买口脂。”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玉棠心下一惊,他一个大男人来买口脂?莫不是……有了心上人?这样的想法让她心里一颤,差点站不住脚。不不,不可能,她暗自镇定下来,据她暗中调查来的,他并未定亲,身边也没听过有什么女人存在过,清白的像一张白纸一样。她想,许是送给他母亲的也未可知?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否定了,没有男人会送自己母亲这样的东西。
林玉棠扶着婢女的手,强自镇定地说:“这里正好有几支,请薛状元先挑选吧。”
薛盛点头致谢,往桌上看去,见一个铺着黑丝绒的托盘上,摆着五六个指头长短的,金灿灿的圆管状物体,与那个妓/女的银匣子完全不同。他暗自想,这玩意儿还分不同的款式?又见这几个圆管一色一样,这还用挑?他随手拿起一支,中间一截刻着镂空的海棠花纹,他细细看了看,见没什么瑕疵,就准备付钱。
林玉棠见此,疑惑说:“薛状元也不打开来,挑一挑颜色?”
还分颜色吗?擦在唇上的,不都是红色的吗?
林玉棠见他一脸疑惑,想不到万能的状元郎也有短板,她暗暗偷笑着,默默拿起一支,底部轻轻一旋,立刻露出一截尖尖的头来。她将其余的也全部打开盖来,旋出一截来,摆成一排。
这下薛盛彻底懵了!
只见眼前一排红,深深浅浅似有不同,但实际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将手中的那支,学着她的样儿打开来,居然又是一种红!他瞬间觉得头都大了。
林玉棠看着他一脸懵的样子,竟然觉得有些可爱,神仙气中终于带了点接地气的人味。她说:“如果薛状元不介意的话,那我愿意帮您来选一选。”
薛盛如临大赦,他是求之不得,便说:“如此便多谢林小姐了。”
林玉棠笑着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冒昧问一声薛状元要送与何人,我也好做选择。”
薛盛道:“豆蔻年华,玲珑可爱。”
林玉棠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隐约有笑意,这模样,果然是送与心上人的。她压下心中的不满,拿起其中一支艳丽的紫红色,笑着说:“这支色泽娇艳夺目,最是好看,散发着香甜的水蜜桃芬芳,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芭比粉。”
薛盛不知道什么是芭比粉,他也不想知道,接过手去,见果然色泽亮丽,像枝头娇艳的花朵,蜜桃的香甜隐隐萦绕在鼻尖,很是诱人。
甜——美——
很适合眉眉。
薛盛非常满意,再三谢过林玉棠,付了银两便离开。
“小姐……您……”婢女看着薛盛离开,忍不住开口。
“嘘——别说话。”林玉棠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瞧着薛盛远去的背影,暗暗发笑。谁叫他送口脂给别的女人,她就是要好好整一整他。而且,她要去查一查,他的心上人究竟是谁。
薛盛回到家中,薛母见他手中拿着一个精美的盒子,猜想便是贺礼。便问:“礼物备妥了?”薛盛点点头,将东西放在桌上。薛母走过去看了看,说:“买的什么?”薛盛将外衣脱下,说:“口脂。”
口脂?薛母一愣,以为自己听错,问:“你是说女人抹嘴唇的口脂?”
薛盛挑着眉看着他母亲,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薛母内心大喜,想自家儿子莫不是开窍了,什么时候连女人的东西都懂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居然一无所知,真是惭愧。想着他父亲去的早,也没来得及给他定个亲,这些年寄人篱下,一门心思读书,如今也算是有了一官半职,在京中定居了下来。若是在家乡,他这个年纪的男子早就成家,孩子都该会蹒跚学步了。她这个做娘的,是该好好给他谋划一门亲事了。
薛母道:“没什么问题,难为你想得到这些,我且打开来看一看。”说着径自打开了盒子,见一个圆管状的奇怪东西,口脂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他别是被人诓了!
薛盛见母亲也有些发愣,便将缘由细细与她说了一番,薛母恍然大悟,道:“丞相千金也用的口脂,想来是极好的东西,也送得出手。”
说着,薛母按照他说的,旋出一截,顿时惊呆了!
在这方面上,她还是高估了她那聪慧至极的儿子,想不到他的品味如此之差,薛母暗暗扶额,说:“儿啊,你怎么会买这样的颜色?”
薛盛疑惑地说:“这个颜色不好看吗?”
薛母道:“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她都不会把这样的颜色往唇上抹!”
“为什么?我瞧着挺好看。”薛盛一脸茫然。
“这种紫红的颜色,只会让肤色黑的人更黑,黄的更黄,美的人变丑,丑的人更丑……”
薛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母亲,原来女人见了这些东西,都能讲出一大堆话来的吗?他说:“徐四小姐,白……不丑……”
薛母摇摇头,说:“纵然貌似天仙,也难驾驭。若是真送出去,我怕徐夫人徐小姐都会有想法。”
“有那么严重?”
薛母点点头,说:“你明儿重新去买,再添置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哪有人就单单送个口脂的,没得叫人说小家子气。”
他也是有尊严的,想不到今日在这种事上处处碰壁,他说:“我不去。”
薛母道:“你不去就不去,那我去,省得你又买错,浪费了银子。”
薛母碎碎念了一通,薛盛暗自苦笑一声,站起来往书房躲去,女人真可怕,他惹不起。
这天夜里,薛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但见,杨柳青青湖水平,绿丝低拂鸳鸯浦,莺吟燕舞,娇笑声声,桃花天影里。他寻声而去,分花拂柳间,见一个女子站在湖边,背对着他放纸鸢,身姿曼妙,笑声动人。
他痴痴地望着,正想着一睹芳容,她忽然转身,露出娇艳的笑容,头上珠钗摇曳晃人眼,晃得他心襟动摇。
他还没瞧够,忽然眼前起了一片大雾,只闻笑声却不见佳人面。
是她吗?
似乎又不太像,那分明是已经及笄的成年女子模样。
他胡乱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闻声寻着,突然一阵诡异的风拂面而来,雾气又全数散去,眼前豁然开朗,艳丽容颜一下出现在他眼前,但见佳人往唇上轻点着口脂,正是他买的那种颜色,衬得她更加肤白貌美,娇艳万分,她就站在那里对着他巧笑倩兮,甚至魅惑地咬了下嘴唇。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去一把抱住她,她娇呼一声,却不推开他,娇软的身子在怀,芳香袭人,她轻咬着嘴唇,灼灼地望着他笑,他喉头滚动,低下头去吻住她的唇。
蜜桃的香甜……
……比蜜桃更甜、更软、更水润……
他正吻的沉迷、恣意,忽然当头一棒,听得有人喝斥:“登徒子,放开我家小姐!”
他惊慌失措地抬头,见几个牛头马面的人形站在他面前,横眉冷对地看着他,似要将他撕碎。面前的几人身形越变越大,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吃了他,而怀中美人儿忽然化作一缕轻烟不见了。
他焦急地喊着,想要迈开腿去寻她,面前的几人却将他禁锢住,他不断挣扎着,终于惊醒。
原来是场梦,他喘着粗气,觉得嗓子眼干涩难受。拉开床帐来,见窗外一轮明月皎皎照窗台,树影阑珊映纱窗。
平生第一次,竟做了这种梦。
他下床来灌下一杯凉茶水,凉意入喉,才觉得稍稍平复了些许。
梦境的感受太真实了,他充满了负罪感,觉得自己思想肮脏,却又忍不住让人回味方才的种种,他甚至想,不醒便好了。
他暗自舒了口气,借着月光,拿出那支口脂来看,他又想起梦中旖旎香艳,挥洒不去,燥热又起。
他自嘲春梦无边,推开窗来,天可见是要热起来了,如此深夜竟一丝凉意都没有。他在窗口静静地站了许久,心情起起伏伏,再难平静,再无睡意。
不如喝酒吧,酒可以解一切。
他想到徐观岚送他的一罐桃花酒还未开封,越性将灯点亮,从柜中拿出那罐酒,兀自喝起来。
她亲手酿的,仿佛还带着她的香气,竟该死的越喝越甜起来,这哪里是酒,分明是蜜糖啊。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心中有了下一册话本的灵感,这一个故事便叫“眉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