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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苏妗见好就收, 小小出了口恶气后, 便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收回了行凶的爪子, 声音温软道:“好了, 咱们快走吧, 不然母妃该等着急了。”
越瑢看着她没说话。他觉得自己似乎有毛病, 不然为什么明明疼得想骂娘, 心下却越发想笑了呢?甚至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生气,还特别想把这终于按捺不住,露出爪子挠了他好几下的姑娘搂过来好好亲上几口。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是时候,青年忍了忍,方才开口道:“多谢夫人相助,为夫这会儿情绪饱满多了, 不过夫人瞧着似乎还没入戏,不如为夫也帮你一把?”
苏妗才不会给他反攻的机会呢, 想着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伤心事掐了掐掌心, 眼圈就红了:“不劳世子费心,妾身自己可以的。”
不会点哭戏, 怎么好意思往自己脸上戴面具呢?
越瑢:“……”
越瑢有点想笑, 忍着抬手捏她脸的冲动说:“夫人这演技不是挺好的么?”
“……世子谬赞了。”怕他反悔不跟自己一起去了, 苏妗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羞涩一笑, 这便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出去,“咱们快些走吧, 夜晚风大, 母妃一个人站在花园里, 肯定很冷的。”
夜风穿门而进,吹起了她如墨乌黑的长发。越瑢嗅着那划过自己鼻尖的清雅香气,看着身边姑娘白皙的侧脸,心下不经意一荡的同时,嘴角再也忍不住高高地翘了起来。
从前怎么没发现她竟这样可爱呢?
青年这么想着,半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任由她拉着自己去了花园,找到了正跟道影子似的立在假山后面的萧氏。
“母妃,儿媳回来了,世子说……世子说父王他……”
听着身后突然传来的哭腔与急促的脚步声,萧氏脑袋一嗡,霍然转过了身:“他怎么了?!”
“师兄说父王的情况突然恶化,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萧氏没想到越瑢也来了,她先是懵了一瞬,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浑身僵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你!你说什么?不……这不可能!前些天,前些天不是还说快研制出解药了吗?!”
“是,师兄也说,再给他两天时间那解药就能做出来了,所以方才发现父王情况突然恶化,毒气攻心的时候,他才会大受打击,惊叫出声……孩儿就是被他的惊叫声吵醒的,一开始我也不信,可父王那情况……”越瑢偏着头没有看她,只双拳紧握,声音紧绷,一字一句地往外蹦,一副心中悲痛至极却又不得不压抑的样子。
苏妗看得眼皮直抽,又忍不住有些佩服——论演技,这人真不比她差。又见萧氏呆呆地杵在那,一副根本不敢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的样子,她掐了掐掌心,跟着再也忍不住似的哭了出来:“母妃快去看看父王吧!师兄说他方才醒了一次,一直都在喊您的名字!您……您快去吧!要是晚了,要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萧氏浑身一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我……我不去……”
不去就不会克到他了。
不去……他就不会死了。
他怎么可以死呢?他答应过她会守着她一生一世,绝不和自己的爹娘一样,早早就丢下她的……
直到这一刻,萧氏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在意那所谓的“天煞孤星”之说,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害怕给身边的亲人带去不幸,才发现从前自己口中所谓的不屑、不信,都只是自己故作的坚强。
她其实在意极了也害怕极了。她无法容忍自己再给在乎的人带去灾祸,更不想再次尝到“失去”的滋味,所以她不敢让自己去爱,甚至不敢放任自己去靠近他们……
她原来,是这样的脆弱,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越瑢看着这大概是属鸵鸟的老娘,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声音微哑地给了她最后一击:“前些天舅舅来找过我了。”
萧氏呆了一瞬,通红的眼睛猛然睁大。
“舅舅和萧家的事情,父王和我一直都知道,且这些年来,舅舅和我们也时常有往来。只是父王不让我们告诉母妃,因为他知道这样做能让你安心。”越瑢的声音平静而尖锐,“他倾尽所有的爱与包容,都抹不掉那个人曾带给你的伤害与屈辱么?就算抹不掉,这么多年来他又做错了什么?你的家人不是他害死的,你的心结不是他造成的,可就因为他心悦你,所以就要承担你因为别的男人而留下的后遗症……母妃,你扪心自问,这对父王公平吗?”
萧氏如遭雷击。
越瑢却不打算给她缓冲的机会,继续往她心上扎,“你对着那样一个卑劣之人都可以捧上一颗真心,为什么就不能对一个默默守了你半辈子,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好一点?尤其如今,他马上就要走了,你难道真的打算最后一面都……”
“够了!”
苏妗不知道越瑢嘴里的“舅舅”和“萧家”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萧氏一颗心肯定已经被她这宝贝儿子扎成筛子了。她嘴角微抽地看了这平常总不正经说话,一正经说话就跟嘴巴里长了刀子似的青年一眼,一时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好在萧氏大吼了一句之后终于受不住,踉踉跄跄地跑向了镇北王的书房,她这才心下一松,拿出帕子擦起了眼泪。
不过……
他这么刺激萧氏,萧氏不会有事吧?
还有,萧氏明天反应过来之后,会不会一个恼羞打死他们俩?
刚这么想着,方才还一脸压抑和悲愤的青年突然脸色一变,愉悦地冲她笑了起来:“搞定了,走,回去想想明儿该跟父王要什么好处。”
苏妗:“……”
还好处,父王要是知道你把他心爱的媳妇儿刺激得差点崩溃,只怕会打断你的狗腿吧?
小两口没再去打扰书房里的老两口,踏着夜色回屋了——越瑢处理事务处理得晚,本来是不打算回屋睡,免得吵到媳妇儿和胖儿子的,眼下这么闹了一场,自然也没了顾虑。
而就在两人往自己院子走去的时候,书房里的萧氏也浑身发颤地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啪啪”地给了床上昏迷不醒的镇北王两个脆响的巴掌。
可怜镇北王,本来昏睡得好好的,生生被打醒了。
“你……”
疼痛让他忍不住龇了一下牙,就在他心里琢磨着这胆大包天,连他都敢打的狗东西是谁的时候,眼前突然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张苍白的哭脸。
可虽然在哭,这脸却还是美极了,美得他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沉重的眼皮也倏地抬了起来:“瑶……瑶儿?!”
向来健壮如熊,声如洪钟的男人,这会儿却是虚弱无力,气若游丝地躺在她的眼前,仿佛下一秒就会两腿一蹬,撒手而去。萧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泪如雨下地看着他,脑中翻滚着越瑢方才那番话,心如刀绞,无法呼吸。
她从来没想过这人竟可以为她做到那样的地步,明明她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的温情,可他却……
傻子。
这个大傻子!
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也终于心甘情愿地从自己给自己画的安全屋里走出来。生平第一次,萧氏主动抬手抚上了镇北王的脸,同时哽咽发颤地说:“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就这么丢下我走了,我就……我就立马就带着这府里所有的财产改嫁,叫你做鬼也不能安心!”
镇北王:“……”
镇北王还没得来及美呢,就被“改嫁”二字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又昏过去。
萧氏一看,心中越发悲痛惊恐,捧住他的脸就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别睡!你别睡!我!我答应你,只要你撑过这一劫,我再也不冷脸对你,再也不赶你去睡书房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骄傲矜贵如她,何曾这样慌张地哭过,又何曾在别人面前露出过这样脆弱的一面?镇北王一时惊呆了,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他他他不是在做梦吧?!
“你说话……”见他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半天没有反应,萧氏更害怕了,她心下一急,又“啪啪”给了他两个巴掌,“越恕你说话,不要睡!”
镇北王:“……”
镇北王确定了,这不是梦。
不过大概是这场景太过梦幻美好的缘故,他硬是生生忍下了疼痛带来的昏厥感,没有像之前一样再次昏过去。
“说……说什么?”他终于干巴巴地开了口,“哦,你刚刚……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么?”
想到她刚才的承诺,镇北王涣散无神的眼睛顿时灿亮不已。
萧氏却是心下咯噔一声,想到了一个词:回光返照。
她四肢发寒,如置冰窖,几乎要受不住这巨大又恍惚的悲痛感昏死过去,可一看镇北王充满期盼的双眼,她又狠狠一咬牙,强迫自己撑了下去。
“是……是真的。”
“那你……”镇北王强打着精神舔了舔嘴唇,心花怒放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你往后能叫我……叫我恕哥哥吗?”
年轻的时候,他几个好友的媳妇儿都是这么叫他们的,他一直可羡慕可羡慕了,尤其一想到自家媳妇儿红着脸撒娇似的叫他“恕哥哥”的样子,他简直浑身骨头都要酥了。可惜萧氏对他一向冷淡,这都二十多年了,他这个心愿一直没能实现。
萧氏:“……”
萧氏是拒绝的,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还恕哥哥什么的,只是想想她都起鸡皮疙瘩好吗!可是看着床上男人闪闪发亮的眼睛,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尤其想到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她更是泪眼一刺,哑着声音逼自己点了头:“好。”
只要他好好活着,别说是恕哥哥了,再恶心的称呼她也叫得出来!
镇北王差点没高兴疯了。
要不是现在浑身虚软没力气,他已经跳起来抱着她欢呼出声了。一时间他也顾不得去想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改了态度,余光见宋修和正一脸尴尬地端着什么东西站在门口,顿时大喜道:“宋小子,你给我作证啊!”
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准备悄声溜走的宋修和:“……”
猝不及防的萧氏:“……”
眼看萧氏浑身僵硬地朝自己看来,宋修和很是不自在,不过他是个有礼貌又很贴心的好青年,见她双目通红,满脸眼泪,一副担心极了的样子,忙解释加安慰道:“王、王妃恕罪,在下不是故意偷听的,也……什么都没听到。另外王爷体里的毒虽然清干净了,但是躺了那么多天,身子肯定是有些虚弱的,这是在下方才特地去给王爷煎的补气汤,王爷喝了精神就会好点了,您不要太过担心。”
萧氏:“……”
萧氏觉得自己可能是聋了。
他刚才说什么?毒已经清干净了?喝了汤精神就会好点?
镇北王不知她在想什么,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忙挣扎着喊道:“汤!快给我!”
他要快点养好精神哄媳妇儿!哄媳妇儿叫他恕哥哥咦嘻嘻嘻!
却没想话音刚落,萧氏已经深吸口气站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也……不会死了?”
莫名有点不敢回答的宋修和:“……是、是啊,怎么了呢?”
萧氏:“……”
没怎么,就是有点想毒打坑起娘来毫不手软的倒霉儿子一顿而已。